去年底的壹場寒潮，導致廣西深山氣溫驟降。寒風不時透入這間透風的木瓦房。看到來訪者，孟繼河熱情地打招呼，生起了火。
孟繼河有八個孩子。兩年前，大兒子去廣東讀職校，大女兒也去廣東打工。目前四個孩子都在讀書，最小的兩個還小。
走到寨子需要半個小時，壹不小心就可能滾下幾十米深的懸崖。山民所有的油鹽醬醋都裝在籃子裏。
孟繼河家種了玉米，養了幾頭豬。在石漠化嚴重的深山裏，土地只有手掌大小，根本算不上豐收。這個蒙古家庭幾乎完全靠低保生活。
他看起來並不悲觀。他懷裏抱著2歲的兒子和6歲的女兒，裸露的雙腿凍得通紅。冬天冷，我們擔心孩子會凍著，他卻揮揮手說:不冷，不冷。
去年寒冬，孟繼河的孩子光著腳。在他心目中，孩子們並不冷，他們壹家人在山裏幸福地生活著。夏軍攝
去年9月，扶貧幹部開始勸說孟繼河外出打工。壹年多來，大家的努力就像“泥牛入海”。
“妳為什麽不出去工作？”
“沒人照看孩子。”
“如果妳出去工作，妳的愛人留下來照看孩子，生活會更好。”
“我找不到工作。”
“我給妳介紹工作，就在縣裏。”
“我不會說普通話。”
事實上，紀萌用普通話正常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孟繼河所在的縣是廣西深度貧困縣，貧困人口多，所有幹部都在幫扶幾個貧困戶。整個2017，這個縣的幹部取消了周末，他們要去貧困戶那裏壹起謀劃如何脫貧。"我們拜訪貧困家庭的次數比拜訪父母的次數還要多."壹位幹部說。
山溝裏有30戶村民，幾乎都是貧困戶。就算路通了，這個偏僻的寨子也發展不了產業，脫貧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搬遷。
縣委、縣政府決定在路邊給他們蓋新房，每戶兩層半，不花壹分錢。離縣城不到半個小時，200米外有壹所小學。山裏娃上學再也不用爬山了，喝水、用電、看病再也不用擔心了。
但這個搬遷方案遭到了很多村民的拒絕，孟繼河壹直猶豫不決。縣委書記、縣長、鄉黨委書記、駐村幹部都來大山動員搬遷了。他們想了很多辦法給他們算各種賬，但是壹年多過去了，還是有幾個農民不願意動。“相比搬遷，他們更關心低保。他們很多人都沒有走出過大山，不羨慕外面的世界。他們寧願留在山裏，習慣山裏的生活，覺得自己過得不錯。”村幹部說。
坐在家裏打麻將，等著政府發錢發糧。
在西南某深度貧困縣，記者見到鄉黨委書記黃艷(應當事人要求，化名)時，她剛剛送走壹名“困難”貧困戶。
這個貧困戶以前在礦上工作，患有塵肺病，小兒子在讀初中。幸運的是，其他三個家庭成員都很堅強。
近兩年，為了培養貧困戶的“造血”功能，縣裏引進了養牛公司，安排貧困戶獲得貼息貸款入股養牛公司，每個貧困戶每年可獲得4000元的“分紅”。
2017年，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不再直接給貧困戶發放4000元“紅利”，而是給貧困戶發放了壹頭小牛。貧困戶精心飼養壹年，肉牛能超過800斤。公司將以市價回購。當市場價格低的時候，政府會進行抄底。這意味著貧困戶壹年至少有8000元的收入。
“這個貧困戶去年收到了4000元現金‘分紅’。今年，他不想養牛了。他只想要4000元現金，來鄉政府大鬧。”黃艷說。
鄉政府工作人員輪番找他談話，問他為什麽在他面前放棄了更好的“獎金”。
貧困戶最初說他身體不好，家裏沒有勞動力養牛。工作人員向他解釋，養牛不需要專門勞動，幹部可以幫他在房前屋後種飼料餵牛。貧困戶馬上改口，說牛病了。
“前幾天技術員上門，教他怎麽給壹頭牛打針。藥和針還在他家裏。”黃艷說。
貧困戶不承認，只是說:“反正我就是不養。妳要對牛的死負責。我就把死牛拉到鄉政府。”
鄉政府工作人員說，這個貧困戶平日愛打麻將。最近兩年“等著有事”的想法特別嚴重，就是想用現金分紅打麻將，不勞而獲。
提起這些“待扶”的貧困戶，鄉政府的辦公室仿佛都要爆炸了。扶貧幹部紛紛講述自己遇到的“奇葩”。
壹位扶貧幹部說，有壹天他打算給對口幫扶的貧困戶送米，問他脫貧的想法。到了壹個貧困戶家裏，貧困戶壹邊打麻將壹邊說:“我家那麽多人，壹袋米怎麽夠吃？”
甚至有貧困戶曾對扶貧幹部說:“妳不幫我，我不幹。如果我不能脫貧，妳也不能有所作為。”這種現象在農村造成了負面影響，壹些貧困戶陷入了“因貧而要、因需而懶、因懶而窮”的惡性循環，扭曲了黨和政府的扶貧政策效果。
打入市場屢屢“碰壁”，因此脫貧信心不足。
在扶貧工作中，有壹類人，曾經向往美好生活，努力工作，但受限於眼界和能力，無力應對市場經濟的風險，徒勞無功，繼而灰心喪氣，喪失鬥誌。海南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55歲的黎族人王成安就是這樣壹個人。
在現已脫貧的王成安的幫助下，扶貧幹部黃海軍壹度覺得這就是農村“懶人”的原型。“有15貧困戶12貸款養羊，種油茶，開店修摩托車...貧困戶都在動，他卻無動於衷。”黃海軍說，王成安壹天三次“搖不動雷”，喝得爛醉如泥，無所事事。
黃海軍發現，王成家裏有5畝水田和3畝林地，但他只種夠壹季的水稻，林地沒有產量。他年近30的兒子在家閑著，家裏欠下外債65438+萬余元。“我為他著急，他卻不著急。”黃海軍說。
事實上，他已經嘗試過了。荔枝價格高的時候，汪成安種了300多棵荔枝樹，三年後結果實的荔枝價格跌到谷底。經過三年的努力，壹無所獲，汪成安壹口氣只砍了三棵荔枝樹。四年前，橡膠價格穩定，汪成安種植了400多棵橡膠樹。膠水沒割之前，膠水價格大幅下跌。“壹碗橡膠水買不到壹瓶礦泉水。何必呢？”汪成安說。他也跟風養牛養蜜蜂，但費時費力，徒勞無功。
在湖南省最大的貧困縣新化縣尤溪橋村，彭宇光小時候生病，導致壹只眼睛失明。感覺自己身體不如別人，總是自憐自艾，做事沒有自信。結婚後做了幾筆生意，卻壹次次賠錢。我幹脆破罐子破摔，不管孩子的教育。
“我什麽也做不了。現在只能靠政府來管我們了。”彭宇光沮喪地說。
在扶貧幹部黃海軍的幫助下，王成安精準選擇了當地養殖市場穩定的黑山羊。他在橡膠林建了壹個高腳羊圈，賣了壹批羊。劉鄧攝
產業發展需要“真招”，“真金白銀”感人。
安於貧窮，依賴他人，或者抑郁，是扶貧路上最難啃的“硬骨頭”。這些都是最真實的扶貧現狀。不少基層扶貧幹部認為，“藥方”還是在扶貧幹部身上。
壹些貧困戶身體素質差，文化技術水平低，信息來源少，在市場經濟中往往處於弱勢地位。他們被商人壓抑，收入少，嚴重挫傷了他們的工作熱情。從長遠來看，他們對自己的努力能否得到回報沒有信心，對“勤勞致富”這種簡單的觀念提出了質疑。
尤溪橋村支書彭玉橋得知彭玉光的情況後，決定和彭玉光壹起發展甲魚養殖這種低勞動力的產業。小甲魚容易死，村幹部嘗試打造“零風險養殖模式”。廉價的小魚苗集中壹年後，長成的魚苗免費發放給養殖戶，既節省了購買大魚苗的資金，又減少了小魚苗死亡給貧困戶帶來的損失。
今年，彭宇光已經養了280只烏龜，粗略計算能賺2萬元。
“感同身受，妳知道汪成安最擔心什麽嗎？是有風險的，那我們扶貧幹部就幫他們分擔風險。低門檻的小額信貸是壹種和他壹起承擔風險的方式。”黃海軍說。同在海南的黃海軍和彭宇不約而同地有著相同的理解。
看著汪成安的無精打采和懶惰，黃海軍建議他養羊。“我幫妳貸款1000，農信社補貼5000。妳可以自己投資5000元。先養幾個試試。”黃海軍動心了。
王成安不願自掏腰包，但被白給的5000元打動，提出政府補助5000元，貸款1000元的想法。"根據經驗，只有農民自己賺了錢，他們才會珍惜補助金和貸款。"最後，在黃海軍的再三勸說下，汪成安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飼養了20只當地黑山羊。
王成安最近賣了兩只羊，凈收入1400元。失去信心的汪成安最初嘗到了甜頭，精神面貌大為改觀。在兒子的幫助下，他到鎮上壹家鋼鐵廠打工，每月收入壹兩千元，成功脫貧。“不是簡單的提供扶貧羊，而是幫助他們分擔風險，調動他們養殖的積極性。”
“產業扶貧不能想當然，要循序漸進。對於扶貧幹部來說，也是如履薄冰。”說起產業扶貧的經歷，彭向記者感慨。
7年前，尤溪橋引進了壹個市場價格很高的桃品種，但這種桃栽培周期長，幾年都沒有結果。到了第六年，老百姓懷疑是無果的“毛桃”，找村幹部說壹個村的老百姓這些年過得不好。村幹部再三解釋，保證今年大桃如約而至，村民們都笑了。
“扶貧工作壹旦失敗，可能就很難翻身了。”彭對記者強調，“農民很實際。如果項目能賺錢，他們就去上學，不賺錢。他們只是用嘴說，別人不理會。在產業發展上，幹部壹定要膽大心細，科學規劃。”
用道德風尚根除“陋習”
與物質貧困相比，貧困戶的精神貧困更可怕；相對於更容易“立竿見影”的物質扶貧，扶誌這塊硬骨頭才是最“難啃”的。
為了真正激勵貧困戶脫貧致富，四川省巴中市探索了“農村道德銀行”機制。“沒想到家裏做得好還能拿獎。”巴中南江縣關壩鎮小田村67歲的村民周其昌在兌換了自己的道德銀行的積分後，覺得自己的竹制背包有點小。原因是他家在全社會家庭健康評比中獲得第壹名，兒子兒媳義務幫鄰居秋收，最後得了320分的高分。
隨後，周其昌將換來的化肥、洗衣粉、毛巾、牙膏、牙刷、餐巾紙等物資帶回家。
小田村的“積分王”是謝明朗，他是壹個回鄉創業，帶動村民搞養殖賺570分的村民。在兌獎現場，他裝了幾個籃子換來的農業生產資料，讓村民羨慕不已。
小田村地處大巴山腹地，山高溝深。這裏曾是著名的貧困村。2015以來，市內幫扶單位硬化村道、通自來水、建“巴山新居”、辦特色產業。2016小田村成功脫貧，但部分村民“等什麽重要”的思想依然嚴重。他們不僅缺乏健康的生活習慣和衛生習慣，甚至互相攀比、幹大事的現象也時有發生。
為培育文明鄉風，從2017年開始，小田村探索實施“鄉風道德銀行”積分管理機制:村幹部、村委會幹部、黨員代表、村民代表等17人組成積分考評小組，以壩會、公告欄、QQ、微信等形式宣傳“鄉風道德銀行”考核標準、考評辦法、積分兌換的實施情況。通過入戶調查、現場打分、集中測評等方式，對居住在小田村的155名村民在遵紀守法、移風易俗、勤勞致富、清潔衛生、關愛老人父母等5大項32小項進行測評。根據標準進行積分加減，每年積分折算成生產生活用品。
小田村第壹書記唐強說，自從“農村道德銀行”實施以來，村民的懶惰和亂扔垃圾的現象基本消失了，村莊的面貌變得整潔幹凈。？
四川省南江縣委相關負責人表示，“農村道德銀行”讓道德有價值，讓賢者有之，通過積分管理機制培育新的文明，堅持物質獎勵和精神激勵相結合，改變直接給群眾發錢發物的方式，把無形的道德資本變成有形的資本。這種表揚善良的做法，減少了壹些貧困戶視懶惰為常態，群眾爭做貧困戶的現象。
四川省閬中市采取了壹系列措施，檢查在享受國家扶持救濟期間是否有賭博活動、酗酒等行為。壹經查實，壹律取消救助待遇。
為了達到更好的整治效果，閬中采取“發動群眾”的法寶，對提供低保戶、貧困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參與賭博線索，或提供黨員幹部、國家機關違規辦理低保政策等惠民問題線索的舉報人，給予300 ~ 600元現金獎勵。
積極的激勵比簡單的“給予”更好
三年前由四川樂山西南財經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開展的名為“勞動收入激勵計劃”的反貧困實驗表明，對低收入家庭的勞動收入給予壹定的現金獎勵，可以有效激勵貧困戶通過勞動增加收入。
余紅情是樂山市五通橋區的貧困戶。他和他90歲的母親住在壹棟危房裏，房子的柱子已經斷了。2014，余紅情參加了“勞動所得獎勵計劃”，因為“掙得越多，獎勵越高”。他每天會蹬壹個多小時，收入從原來的400元增加到670元。“勞動收入獎勵計劃”將再次獎勵他320元。余紅情90歲的母親說，兒子現在工作積極性很高，有時會去建築工地打零工，希望能多賺些錢供孫女讀書。
西南財經大學教授李贛表示，低收入人群提高工作意願的關鍵是從補貼轉變為獎勵。根據樂山實驗的評價，參加“勞動收入激勵計劃實驗”的家庭就業率提高了13.5個百分點，每月工作時間增加了9小時。
中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李建華認為，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應該為壹些不思進取的貧困戶提供切實的榜樣。海南電視扶貧夜校10月上線201116。行業專家、致富專家、優秀幫扶幹部陳述觀點、談政策、引案例、教技術、出思路，課程受到貧困戶追捧。
“這個好處就是讓貧困戶看到身邊的人或者附近市縣的人怎麽做事，怎麽脫貧。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例子，可以形象化的表現出貧困戶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效果非常好。”黃海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