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是在尷尬處境中的掙紮,說明逐漸衰弱的東北經濟從未放棄浴火重生的信念和希望,為東北經濟的全面振興積蓄了最根本的動力。
省會突破
沿襲著計劃經濟的典型特征,除了不得不依附於礦產資源所在地的工業布局,東北地區幾乎所有最重要的工業企業都布置在三大省會城市——沈陽、長春、哈爾濱。
三大省會城市排成壹行,作為各自省份的工業中心和交通樞紐。在東北那個輝煌的年代,他們無疑是榮耀的巔峰。在東北困難時期,他們自然成了鬥爭的支點。
直到今天,長春市政府還在日偽時期留下的大樓裏辦公。與其他省會城市豪華、現代的政府大樓相比,顯得過於呆板、陰郁,無形中給出入大樓的工作人員抹上了壹層沈悶的面孔。
然而,也正是在這座老式建築裏,市長朱正在籌劃和指揮壹項艱難的突破。
同樣在企改辦工作的長春市經貿委副主任王采說:“市長的會議安排是半個小時...最難的政府官員是過渡時期的市長。”
朱正忙著為國有資產尋找新的出路。在原國家經貿委進行的企業債務重組研究項目中,長春被視為“中國企業債務重組替代方法”的成功案例,被國際破產法和企業重組專家稱為“長春經驗”。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衛國是該研究項目的執行者。按照他和同伴們精心設計的模式,長春市已有超過35家中型國企進行了購銷重組。
這種被稱為“長春經驗”的做法,如果簡單地說,就是由國有資產管理公司註冊新的國有獨資公司,購買老企業的有效資產,老企業用資產轉讓所得清償債務,新企業成為重組的載體。
這是長春擺脫經濟困境的壹次勇敢嘗試。
我們不妨以長春電爐廠為例來說明這種嘗試的難度。
在14個月不給員工發工資後,資產負債率達到152%的長春電爐廠終於破產,只剩下曾經稱霸電爐市場70%的昔日輝煌。
艱難的重組開始了。長春機電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出資50萬元設立長春電爐有限責任公司,新公司向銀行借款15萬元購買電爐廠,電爐廠清償全部轉讓資產,使銀行債務償還率達到35%,遠高於企業平均破產償還率654.38+00%。
據長春市經貿委副主任王采介紹,“長春經驗”是壹個“雙贏”的結果。至少銀行貸壹筆款,可以得到兩個好處:老企業的還款和新公司的債權。
然而,現實中的問題似乎沒有這麽簡單。無論如何,原來的電爐廠已經不存在了,資產的消失是毋庸置疑的。如何“雙贏”改革總要有人承擔。
我們要面對的問題是,新公司從原電爐廠接收安置了460名工人,約占原員工總數的31%,這意味著至少有69%的原員工要流向社會。
在長春,目前有35家像電爐廠這樣的重組企業。從統計上看,無法安置的員工總數也是壹個令人擔憂的數字。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長春市政府最終決定承擔改革的主要成本,暫緩減員步伐,明確要求改制後原企業職工就業率要達到70%。
面對嚴峻的現實,市場化的遊戲規則又被人為修改了壹遍。正是因為這種可能的修正,人們看到了壹個城市在轉型時代留下的灰暗投影。
同樣在苦苦尋找出路的還有東北重鎮沈陽。
這座在時尚與破舊中掙紮的城市,曾經是中國最著名的傳統重工業區,鐵西區更被稱為“中國的魯爾區”。
如今,鐵西區有相當壹部分企業大規模停工。夜色中,寂靜的老式廠房像蜷縮在黑暗中的野獸,吞噬著城市生活的活力。
在今天的沈陽,新世紀面臨的困難已經聯系到了每壹個人。2003年,20億美元的招商引資任務已經由市政府進行了分工,所有政府官員都攜帶了這壹指標。傳言市長陳年初就放出風聲,說“完不成任務,要有個說法。”。
在雄厚的資本面前,權力有時不得不降下來。據沈河區政府官員透露,為了吸引壹家香港企業投資5000萬美元,區政府被迫讓步,同意在公共綠地上建設娛樂城。
但是,再卑微的權力,也難免偶爾被資本家戲弄。壹些外商抓住沈陽急於吸引外資的心理,做起了“釣魚工程”。有媒體披露,壹家韓資企業承諾投資3億美元開發高檔住宅。第壹期項目已經上市不久,但實際收到的資金只有500萬美元。
治理壹個進退兩難的城市,並不像旁觀者看到的那麽簡單。如果想到沈陽每年都有冬季供暖的風波,我們就不難理解轉型期政府官員的沈重壓力了。
如此沈重的歷史包袱,突破的難度可想而知。
但對於東北三大省會來說,只有突圍才有可能找到生存之道。
礦業城市轉型
在東北省會城市奮力突圍的同時,比它們數量更多的東北礦業城市卻面臨著更加危險的局面。
專家坦言,東北經過百年高強度開發,很多資源進入枯竭期,導致很多為礦山而設的城市不得不另謀出路。如果經濟轉型成功,前途還是光明的。壹旦經濟結構調整受阻,衰退將更加嚴重。
礦城的末日不是壹個笑話。雲南東川因礦建城,市政建制壹度可圈可點。沒想到,隨著采礦業的萎縮,糖糖東川最終並入昆明,成為雲南首府的壹個郊區。
為了避免重蹈東川的老路,東北礦業城孤註壹擲。
商業區裏穿插著油井,似乎已經成為大慶的壹個標誌,也象征著這座城市對油田的依賴。
大慶石油管理局是副部級,大慶市是地級市。這種歷史差異決定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就像同壹個油井,這個城市的房子整齊得像模子,連連城市的居民都顯得過於相似而缺乏個性。
然而,石油資源趨於枯竭的大趨勢和石油企業重組改制的形勢,終於將大慶推入了轉型的“火山口”,開始為未來的生存和地位而戰。
大慶經濟對石油的依賴程度如此之高,大慶油田原油減產654.38+0.37萬噸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就因為這個減產因素,大慶的工業增加值將下降654.38+0.6億元,經濟指數將被拉低近兩個百分點。
真正致命的不僅僅是原油減產,城市正逐漸成為大慶油田的“雞肋”甚至是包袱。
隨著中石油轉型為由海外投資者監管的股份公司,大慶油田在應對跨國石油公司的沖擊中,率先進行了重組,重建了自身的市場競爭力。
降低成本,減少冗余員工,增加收益...幾乎壹舉壹動都成了震動大慶城的沖擊波。有媒體形象地比喻政企分開後的大慶,就像壹個壹級火箭發射的巨大衛星,突然發現沒有搭載二、三級火箭...
枯燥的數字印證了大慶地方經濟的無奈——
大慶地方財政收入僅占當地GDP的2.8%,遠低於上海(13.2%)和克拉瑪依(6.2%),甚至明顯低於東營(3.4%)。
石油管理局和大慶煉化公司每年對社會事業的補助為2417萬元,接近大慶市2006年財政總收入的三分之二,5438+0。壹旦企業不再承擔“辦社會”的支出,地方財政就會突然陷入難以為繼的絕境。
除了現有的30萬大型國企職工,大慶市已經有8萬職工帶薪解除勞動合同,今後每年還有裁員解約的計劃。同時,需要安置4000多名高校畢業生、2000多名退役士兵和21000名新增勞動力就業。
大慶石油減產,大慶油田最終滅亡,已經被確認為“不可逆轉的事情”。今天的大慶,用它艱難喘息的聲音,在呼喚壹個規範的金融體系,壹個休養生息的空間。對於大慶來說,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相比大慶,阜新在轉型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當然,阜新因為走得更遠,也遇到了更多的曲折和艱辛。
2000年,阜新經濟跌入谷底,25%的城市人口低於1.56元的最低生活保障線,農村貧困人口比例超過50%。
78萬阜新人雖然難以接受,但最終不得不面對“阜新地下已被掏空,煤炭資源幾近枯竭,高失業似乎不可避免”的殘酷現實。
阜新開始了艱難的經濟轉型。但是壹個投資3億的化工城,還沒建成就被市場淘汰了,投產之日就是倒閉之時。更何況新項目需要投資20萬元安置壹個下崗工人,根本解決不了阜新的下崗失業問題。
礦業城市的轉型,大智慧來自人民。
李英以前是新邱露天礦的團支書,現在是參與“現代農業”的煤礦工人的帶頭人。
李英回憶說:“礦上破產的那天,我們去和* * *青團的電動鶴嘴鋤告別。15人親了這個鶴嘴鋤哭了……”同伴們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了他們的團支書,“妳們帶著我們創業,我們冒著生命危險靠破產費”。
2001年2月24日,李穎和14兄弟集資20萬元用於下崗安置,在堿巴拉沙漠村承包了50個日光溫室,後成立了綠園發展有限公司,幫助165礦工再就業。
如今,阜新已有4萬礦工成為新時代的農民,阜新政府也將發展現代農業確定為該市的經濟轉型思路。從2003年到2005年,阜新將通過招商引資再建設35個現代農業示範園區,最終實現安排4.2萬名下崗職工就業的目標。
然而,問題的解決遠非簡單。目前阜新下崗職工總數接近654.38+0.6萬人。即使不考慮每年新增的下崗職工,仍有110000多人需要盡快安置。
前方的路依然艱辛,希望之光依然有霧。
企業進化
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蕭條和下沈,直接沖擊著支撐著東北經濟命脈的國有企業。
1960年,石油會戰大軍進入松遼盆地腹地,來自西北、華北的數萬石油工人在草垛、牛棚裏度過了第壹個漫漫長夜。
43年過去了,大慶油田已經成為新壹代石油工人的天下。他們不再站在鉆臺上握著剎把王力可金喜,而是坐在冬暖夏涼的操作室內操作氣動手柄。
然而,工作條件的改善並不意味著壹切都在變好。今天的石油工作者最清楚,大慶油田已經進入高含水後期,生產成本增加,產量遞減加快,“黑金”枯竭的那壹天終將到來。
大慶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這種變化更多體現在企業發展的細節上,似乎並不太顯眼。
當只富大氣的大慶油田也開始節衣縮食,那些苦苦掙紮的企業顯然要付出更多。
在沈陽第七毛紡廠,48歲的廠長顧每天早上都堅持上班。早在10年前,古管理的工廠就已經完全停產,500多名員工至今沒有領到任何工資。
10年,工人們沒有尋找出路,而是期待工廠的復活。500多人壹個月只能領到兩三百元生活費,維持最基本的生計。因為沒有延續,工人們根本開不起小雜貨鋪,只能做保姆、清潔工、油漆工,或者開壹輛叫“蹦蹦”的三輪車。
10年後,毛紡織七廠終於再次走上了合資之路,合作方是壹家民營企業。工人把沒用的設備賣了當廢鐵,還能用的設備折合50萬元入股新企業,保證能占股10%多壹點。
如今,顧很得意:“現在是資本市場,我給民營企業家打工也沒什麽不好。”雖然已經成了“資深農民工”,但老廠長還是很關心自己的老員工。“只要他們願意,我絕對歡迎。”
當然,舊的觀念不可能在壹夜之間被徹底打破。民營企業在為振興東北經濟做貢獻的時候,往往會覺得公平競爭的環境還很遙遠。
隱藏在千山深處的西洋集團是中國最大的復合肥生產商。總經理兼董事長周福仁對國企合並時刻保持警惕。在他看來,民營企業是壹個“活雷鋒”,在不公平的競爭環境中成長起來,往往要為政府承擔壹大筆錢,在兼並過程中接手壹個沈重的“包袱”。
讓包括周福仁在內的民營企業家感到痛心的是,東北三省數千億元的國有資產多年來壹直停滯不前,就像最後融化到只剩棍子無人問津的“冰棍”。當民企準備收購國企的時候,“賬面資產”突然消失,巨額虧損驚到表面,往往會嚇到想大幹壹場的企業家避之不及。
據東北地區經貿部門負責人介紹,雖然壹些大型國有企業脫困成效顯著,但地方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虧損面仍在40%左右,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平均負債率超過50%,其中相當壹部分是超過100%的“空殼企業”,且負債額逐年增加,部分年份負債率繼續提高。
虧損企業由於人員和債務負擔重,產品沒有市場,導致生產的每壹件產品都有虧損賬:壹旦開機,煤、電、水等費用進去了,但員工的工資、貸款利息、稅後利潤都差不多,員工的工資至少要發,結果凈資產也要減少。壹些比較差的企業為了生存,每年都要通過貸款來支付員工工資和銀行利息,使得企業負債率越來越高,最終導致國有資產流失。
從某種程度上說,企業的活力直接影響著區域經濟的活力。
今天,在東北經濟下行的背景下,曾經輝煌的東北企業能否重現輝煌,已經成為東北老工業基地恢復振興的命脈。
從與民間資本合作到向海外財團融資,從產權交易、股權轉讓到出售中小企業,東北國企正在不斷嘗試各種新的發展思路。
“我們不壹定能成功,但要讓後來者明白我們為什麽失敗。”今天,東北國企正以受害者的勇氣和改革者的智慧艱難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