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滿了就溢，愛滿了就沒了，我永遠想妳。
1
橘子和阿蘇認識快27年了。
很多親密的朋友沒事聚聚，玩玩的時候，就會哄橘子和阿蘇，說，妳們兩個這麽親，妳們就是沒有人，妳們倆都到了適婚年齡，又很了解對方，就在壹起吧，這樣別人就不用準備兩塊錢了。
橘子還記得第壹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她強忍住把那個多嘴的人砸了壹地的沖動，但後來她覺得壹陣風就這麽吹走了。
橘子和阿蘇住在隔壁，父母是同壹家工廠的工人。他們相互熟悉，關系融洽。從出生開始，它們就經常被媽媽抱在太陽底下曬太陽。橘子比阿蘇早出生78天，就誇自己年紀大，沒事就逗阿蘇叫姐姐。
阿蘇家的院子裏種了壹棵大樹，兩個人完全抱不起來。聽說是壹棵古樹。多年來，自從他的爺爺奶奶定居在這個縣城，這棵樹就成了他們家的吉祥物，被精心呵護，視為珍寶。
阿蘇出生在夏天，那時樹蔭茂盛。他的母親正坐在樹下乘涼，突然她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在她上車之前，阿蘇就出生在她家門前的那棵樹旁。所以他的全名是宋壹書，好記，寓意深遠。
然而，舒並不這樣認為。宋壹書，送壹堆，多難聽。而且每次同伴的孩子捉弄他，都拿他的名字去刷。阿舒就像他名字裏的樹壹樣，從小就沈默寡言，不開心的時候只會躲在樹下偷偷傷害自己。
橘子不壹樣。她就像漫畫裏的飛天女警壹樣，整天扛著木槍作惡，就像那壹帶的惡霸。她的父親是優雅的，她的母親是溫柔嫻靜的，承載著她父親和母親的希望，她的名字很優雅，叫陳，就像茉莉花壹樣。
當時超生被嚴查，所以獨生女成了嬰兒疙瘩，被縱容。直到有壹天，她突然發現，散養的花兒已經變成了脫韁的野馬，小小年紀就整天惹事生非。他們兩個都不承認他們的教育方法有問題。最後歸結為他們懷她時吃了太多橘子，子宮裏帶出來的問題無法治愈，就剩她壹個人了。
壹個走路帶風，行色匆匆的小霸王，壹個柔弱害羞安靜的湯圓。
也許是從小壹起玩，這兩個毫無瓜葛的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是他的老板，他是她的弟弟。
？2
每當她要在其他小家夥面前裝腔作勢，他就會跟著裝腔作勢，充當奴才。每次被別人取笑，他都把衣服弄壞了，課本丟了，胳膊擦傷了。她拿著小木槍，讓他打得壹塌糊塗。
她吃得很多，身體強壯，營養過剩，比同齡人高很多。
她的名氣和傳奇壹直延續到小學畢業。
這家工廠經營不善，倒閉了。
她的父母和他的父母立刻失業了。她的爺爺奶奶還健在，老家有老人守護。她跟著父母壹路走來，去了已經在大城市安頓下來的大舅家。
他媽媽身體不好，家裏只有壹個有點迷糊的爺爺。他父親跟著人去南方打工，母親在附近開了個小店，他就留了下來。
和父母壹起坐車離開的那個晚上，她像惡霸壹樣強硬，突然哭成了淚人。
她不想頻繁回頭，但脾氣暴躁的阿蘇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就像每次她玩到很晚，他看著她敲門走進醫院。她看起來很沈穩，嘴角掛著微笑，像木頭壹樣站在原地，不追不趕，只知道握手。
真是個榆木疙瘩，她苦澀地想！再也不回來，再也不關註舒！
？三
那是在這次旅行之後的六年。我爸媽跟我叔叔做生意，但是忙了壹天就不見了。她在家裏沒人管，不放心，就被送到了學校。壹開始，她不服從，她很擔心。她想回家找阿蘇，但這裏的高樓大廈像黑洞壹樣，淹沒了她的聲音。
起初，我的父母太忙了，沒有聽她的請求。後來生了二胎的父母竟然不忍心聽壹個成年人的哭訴。
壹個帶著嬰兒的母親需要休息，她的寄宿生涯只是壹個開始。
平時孩子的手段用盡後，她住進了不足十平米的四人宿舍。
習慣了被欺負，她壹開始極其難受，後來越來越沈默。那壹刻，她終於明白，阿蘇是安靜的，安靜的。不說話真舒服。沒有必要展示，沒有必要爭論，也沒有力氣哭。在壹個安靜的世界裏，她周圍的壹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她上三年級的時候，家裏有壹個小弟弟。她滿臉皺紋，皮膚紅紅的，非常難看。
壹點也沒有她漂亮，她輕蔑地想。
帶著壹個寶寶，媽媽在家太忙，沒時間帶她回去。這壹次，她乖巧安靜，不哭不鬧。該學習的時候學習，該幫忙的時候幫忙。對於她這麽懂事，爸爸媽媽欣慰了很久，誇她終於長大了。
她不知道長大意味著什麽。如果只是為了更有禮貌，她還是很懷念自己成長的那些日子裏的不檢點。
但是，她真的長大了，變成了壹個會做家務，會帶孩子的姐姐，而不是裝成壹個大姐姐。
？四
高考在即，家裏發生了壹件大事，爺爺去世了。
這幾年日子過得很快，我也沒時間回老家旅遊了。每到假期，父親都會帶兩位老人壹起住壹段時間。城市小，悶在家裏，不知道出路。我爺爺奶奶不能待，往往半個月之內就回老家。
此時，突然傳來噩耗，全家人頓時像是要爆炸了。
她急忙請假，和父母匆匆趕回。她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屋子裏外都掛著白綾。這麽多年過去了，走進這個古老的院子，感覺壹下子與世隔絕了。父親好像壹夜之間變老了，我哭的身體都站不起來了。我母親在弟弟面前軟弱無力，需要別人的支持。
她為父親焦慮，為母親焦慮，還要照顧弟弟。雖然她同樣難過，但她已經長大成人了。
正在我著急的時候，巷子裏突然出現了壹個人。
又高又白又瘦，多年不見後她壹眼就認出了他。
她怒視著，叫出了他的名字:宋壹書。
他拍拍她的肩膀，柔聲說，叫阿蘇吧，舒服點。
家裏的叔伯長輩已經忙了三四天了，葬禮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五
因為馬上要高考，第五天就先走了。
這壹趟，沒有人疏忽送她。她壹步壹步轉身，曾經很熟悉的老房子漸漸變成了黑點。這次她走了，大概不會回來了。奶奶想和他們壹起在城市裏生活壹輩子，曾經生活過的無憂無慮的歲月，也將隨著爺爺的離去而埋葬在記憶裏。
路過阿蘇家，那棵古樹看起來粗了壹點，但畢竟年輪長，無人照管，枝葉稀疏，葉脈發黃，已經顯出了壹絲蒼老。院子裏雜草叢生，裏屋的屋頂和門檻上落滿了灰塵。
沒有窗戶邊玻璃上的黑暗，就沒有過去的歡聲笑語。
眼前的廢墟突然覺得那天見到阿蘇是壹場夢，是因為內心隱藏壓抑的想法造成的幻覺。
但她手腕上用紅繩編織的手鐲，卻明亮地告訴她，他確實回來了。
那天見到阿蘇，他比她高壹個半頭。她不得不擡起脖子才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小時候壹樣瘦，但是我卻多了壹份絲般的大人的高穩重，但是我比以前活躍多了。前三天，酒店和她家兩頭跑，招呼客人，整理白事，安慰親戚，好像是這個家的長子。
認識他們的人只覺得他們的關系已經淩駕於朋友之上，卻把他當成自己家裏的壹員。他只笑不反駁，而她情緒低落，還得幫忙照顧弟弟。
母親確實問了幾個問題。她回來是因為阿蘇即將出國，回去辦壹些手續。剛知道這壹點，她就過來幫忙，盡了朋友的本分。第三天下午，阿蘇來道別。他穿著運動服看起來更有活力。他的眉毛像他父親的壹樣，又細又深。他看人的時候，好像把人都吸進去了。他的臉部輪廓像他母親。走近壹看，他看起來像個女孩子壹樣秀氣，壹肚子怨氣。
這麽多年，他和她都長大了，不再是青梅竹馬；年輕不成熟。
她變得沈默寡言，雖然他極力掩飾，卻比她更加陰沈憤怒。
據他說，父親走後的第四年，爺爺得了重病，在開春前就去世了。他和母親被父親接走，從此家破人亡。之後的異地生活是不是和她壹樣難以適應，還是早點融入比較好？他沒有再談這件事，她也沒有再問。
對於她這些年的生活，六個字足以形容:上學，吃飯，睡覺。
她無聊到無話可說，有空就和他站在院子裏，相對無語，沈默不語。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想為他送行。當她找到旅館時，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了。
？六
當她要離開的時候，推開半扇門扇，走過老樹，上了臺階，跟著記憶來到了裏屋。
後院比前院幹凈，比如經常有人打掃，雜草樹葉不多。後院東南角有壹間小屋，剛好有兩個孩子那麽大。
木頭的顏色已經變暗，這是木匠阿蘇爺爺專門為他們建造的秘密基地。每次惹了禍，她都會跑到阿蘇家躲在小屋裏，讓外面的大人都不願意出來，只有阿蘇會默默爬進去陪伴她。
小屋的框架已經搖搖欲墜，但地基非常牢固。她低下頭，朝裏面看。它像新的壹樣幹凈。可能是小木屋上常年有草地遮擋，沒有灰塵和雜物。她用手摸了摸，開始用它。
左手邊有壹個黑色的鐵盒子。她用手摸了摸，把它拿了出來。上面的銅鎖掛著，好像她走的很匆忙。摸著盒子上的鐵銹，她驚呆了。
這個盒子是她藏在木屋裏到處找的小物件，不能帶回家。當她離開時，她告訴舒不要扔掉它，直到她回來。沒想到，阿蘇真的把它留到了現在。也許，我忘了扔掉它。畢竟老房子和他們的記憶已經被遺忘很久了。
這個箱子很重。可能還是那些老房子吧。帶著壹點好奇，她取下銅鎖，打開了盒子。
眼睛是刺目的白色，壹堆堆包裝好的沒有寄出的信件擠在箱子裏。
第壹封信上的簽名日期正好是三天前，收款人寫著她的名字:陳。
現在不是旺季，火車上的人比較分散。她坐在角落裏，膝蓋上放著壹個信封。
有的很薄，有的很厚，有的只是壹張明信片，但無壹例外，收款人都是她。
？
“橘子，我沒送妳，妳生氣嗎？我母親身體不好，我不能離開。要是妳沒去就好了……”
“桔子，妳那邊怎麽樣了？妳怪我沒聯系妳嗎？我媽說妳去了大城市，認識了很多人。如果我依賴妳，壹直聯系妳，妳就無法告別過去，迎接新的生活。所以，我也屬於過去……”
“橘子，我現在能打了，沒人欺負我。當老板的感覺真好。不過，我還是想做妳的小跟班，永遠在妳身後，做妳唯壹的弟弟……”
“橘子，樹快死了，爺爺快死了，媽媽的病更重了，爸爸還是聯系不上。我好害怕……”
“桔子，我也要走了。爸爸說他在那裏賺了很多錢，想和媽媽壹起接我。我的家沒了……”
“桔子，妳那邊怎麽樣了？我壹點都不開心。還不如和妳壹起在酒吧抓蟋蟀唱歌。妳不像我這麽膽小，妳肯定會喜歡這種刺激的……”
“桔子，爸爸有新的情人了。他們整天不是吵架就是打罵。我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家了。我想離開。我想找妳，好嗎……”
“桔子，我們都長大了。原來成長會這麽痛苦。我懷念過去的日子。爺爺還在，妳還在，爸爸媽媽還在……”
“媽媽終於同意離婚了。她將和我壹起出國。她說她再也不想回來了。我這次回來估計要很久。也許我不會回來了。妳會想我嗎？”
“桔子，我聽說妳家裏有個葬禮。我的第壹反應竟然是有些開心。妳爺爺沒有，妳那麽痛苦。但我在想我可能最終會見到妳。對我有那麽壞嗎？”
“橘子，妳比我想象中的要瘦多了，白多了。最沒想到的是，妳還有平靜的壹天。這次見到妳，我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只想壹步壹步跟著妳，和妳壹起笑，和妳壹起哭，和妳壹起難過，就像小時候壹樣。”
“橘子，夜這麽深，妳連天上的星星都看不到。這個時候，妳正在安詳地睡覺。原諒我不辭而別。我沒有妳這樣的勇氣。我可以瀟灑的離開。我不想在妳面前如此尷尬。妳誇我越來越像男人了。反正我是想在妳心裏維持壹個好形象，對吧，橘子。”
拿著拆開的未拆封的信封，她把頭深深埋在膝蓋裏，雙肩顫抖。
最終，她和他只是兩條相交的平行線，已經越走越遠...
？七
嘈雜的音樂，扭曲的舞池，昏暗的燈光，壹陣陣高昂的起哄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在壹年壹度的老友聚會上，這些年輕的玩伴，時斷時續的上線，怕天下不亂，每次都會拿她和阿蘇開玩笑。
但其實他們雖然認識了27年，但現在還沒有壹個陌生人那麽熟悉。
我再也沒有回過老家。他們的命運終結在炎炎夏日的葬禮上。壹個北上，壹個漂洋過海，相隔大半個世界，再無音訊。
在熱鬧的人群中，似乎只有他們兩個置身事外。面對‘在壹起’的調侃，兩個人都有些默契，沒有回應，因為大家都知道，聚會結束後，他們會回歸各自的生活軌跡，互不打擾，那麽為什麽此刻的誤會要解釋得這麽清楚呢？反正彼此沒什麽關系。
和往年壹樣，吃飽喝足的大家三三兩兩散去。
被誤認為情侶的他們兩個，成了孤家寡人。他們從小就是朋友，即使氣氛尷尬，也不能先走開。
不知不覺，她沿著路邊慢慢走著，身後不遠處跟著壹個細長的影子。
驀然回首，有那麽壹瞬間，我覺得時光倒流了。
她還是個小跟屁蟲，得意地笑著。
停頓了壹下，兩個人的身影重疊了。
他比年輕時更穩重，臉部輪廓更清晰。他不再是那些年那個柔弱的勝利者，他看起來充滿了陽剛之氣。
從小屁孩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他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了自己曾經渴望的樣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妳從沒想過再回去看看。
他在旁邊突然說道。
她突然緊張起來，想起火車上雪花般的信封，想起那些艱難困苦的青春歲月。
不，她生硬地回答。
那妳哪天可以回去看看。那棵大樹還在那裏。妳會喜歡的。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消失了，留下她站在原地。
自從那年我爺爺去世後，我的家鄉就沒有人了。父親偶爾回去照顧，後來越來越忙，就拋下了。壹棵樹突然提到他是否發現那些信不見了。但不應該。聽說那塊空地和那些老房子已經被當地征用了。即使沒有被用於其他用途，也可能已經廢棄很久了，壹片廢墟也沒什麽可看的。
？八
雖然就這麽想了，過了不到半個月，但還是忍不住心裏的想法，又回到了原地。
這個縣變化很大。曾經的低矮平房早已被高樓大廈取代，街道周圍店鋪林立，很多道路也不再命名。沿著記憶，我走錯了很多地方，終於站在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遠離縣城郊區，人煙稀少。過去熱鬧的鄉鎮變得安靜異常，現代化的建築隨處可見。
唯壹不同的是，瓷磚水泥中間有壹座紅磚房，明亮的院子裏矗立著壹棵粗壯茂盛的古樹。
門是兩扇紅木門，半開著。她輕輕地走進來，院子很幹凈。鵝暖石鋪成的小路旁有兩個花壇，此刻正盛開著。走上樓梯，穿過木質走廊，左轉到後院。
在鮮花的環繞下，壹座深棕色的木屋靜靜地坐落在其中。
木屋的屋檐上掛著壹串風鈴，風壹吹，叮當作響。在木屋的中間，有壹個鐵盒子，它灰黑如初，卻如新如初。
像是被風推著往前走，她每往前走壹步，心就跳過壹分。
慢慢蹲下，把那個盒子拿出來。
裏面是壹張又壹張印有當地風景的明信片。每張明信片的背面只有兩個字:我想妳。
底部有壹張照片。昏暗的路燈下，壹個穿著駝色大衣的女人正側身看著，好像正要回頭。地上兩個影子，壹高壹矮，相隨相伴。
寫得很漂亮，說，我還在這裏。
她轉過頭。他手裏拿著壹把鐵鍬，臉上是沒洗的泥，眼裏滿是喜悅和溫柔。
去走走，原來妳還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