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相聲為了騎名牌自行車
張南:不管是說相聲段子,還是您主持節目,只要您往臺上壹站,總有那麽壹種滿臺生風、金玉滿堂的感覺。
李金鬥:應該說相聲和觀眾貼得比較近,演員站上去應該馬上和觀眾打成壹片,這也是我們很多相聲前輩,老師身上保留下來的,像高英培老師,壹上去特別火爆。
張南:這也需要多年的相聲功底。聽很多相聲前輩演員回憶說相聲的經歷,都是因為小時候的家庭環境太苦了,所以說相聲來找個飯轍。在您這輩演員學說相聲應該沒有這個問題了,是因為自己喜歡這門藝術?
李金鬥:我應該說是誤入歧途。
張南:誤入歧途?
李金鬥:對,因為我從小家裏沒有做這個方面工作的,也不是門第出身,不是世家。我有壹個同學,他比較喜歡講相聲,在小學的時候。我因為愛踢足球,他又有球刊,因為他家裏頭生活比較好,他有壹個勇字牌的黑皮球,我得跟他搞好關系,我就老借他的球踢,踢他的球。然後他愛說相聲,他就讓我給他捧。當初也不知道什麽叫捧,壹個甲壹個乙,我就去這個乙。所以學校演出,我就給他捧。他演得很好,學校對他都比較重視,當然每次都是我給他捧。後來,北京市統壹招生,到各個學校去挑文藝人才,他責無旁貸就是文藝人才,那麽他得去考試,讓我陪著他。我陪著他去考試。看榜的時候,他看的榜,我沒有去,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事情,結果我考上他沒考上。
張南:這好象是因了那句老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李金鬥:後來他不樂意了,他說妳看妳又不會說相聲,妳考上我沒考上。我當時想,壹定是人家搞錯了,名字寫錯了,或是人家誤認為我是他,他是我了,可能是這麽回事。那我又去找人壹次,跟人家說。人家覺得這小孩挺誠實的,說這樣吧,兩個人都考上了,壹塊再考壹回復試。復試的時候是比較嚴了,復試的時候有很多的老師,都是專家了。完了之後他還是沒考上。復試的時候不看榜了,就在家裏等通知。我奶奶當時接到這個通知了,看完這個通知後就把這個通知給撕了。
張南:幹嗎給撕了?
李金鬥:她當時對相聲的看法不好,她認為規矩的孩子不應該去說相聲,所以就把這個給撕掉了。撕掉了就過去了,本來應該是1960年8月15號報道,可都8月20多號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事,我還在家玩,在家踢球。那麽有壹天,就是我的師傅,趙振鐸先生到我們街道找我們,當時也不會去找我,他是找街道,街道找我們家,把我奶奶叫去了,後來我也跟著去了。我師傅當時是25歲,因為我師傅長得也比較好看,他當時又是個名演員,工資也比較高,他穿得也比較講究,騎的自行車也比較好,是特別好的自行車,那感覺就好比現在壹個人開著寶馬。
張南:特別吸引人。
李金鬥:當時來說那車就是挺講究的,我壹看這人說相聲,那麽漂亮,還騎著這麽好的車,穿著也很講究,說話也非常文明,我奶奶當時也比較喜歡,覺得挺好。那麽後來我就去了,所以我報到是比較晚的,我是1960年8月29號,最後壹名報到,我們那壹班是47名同學。
張南:沒看中說相聲的,結果看中人那自行車了,沖那自行車,我也說相聲去。
李金鬥:對,我要說相聲,我也能騎那麽好的自行車了。
張南:當初為了跟人家湊熱鬧,要踢人家那球,結果給人家捧,捧著捧著自己就進來了,結果又看上人自行車了。
李金鬥:所以糊裏糊塗就搞了這個工作了。我1960年8月29號報到,我們是10月10號開課。
相聲界多了壹個鼻子尖尖的小朋友
張南:妳進的是侯寶林先生搞的北京曲藝團學員班?
李金鬥:我們這個學員班原來是侯寶林先生、連闊如先生、曹寶祿先生,還有壹個全國華先生四個人發起的,是壹個子弟學校。
張南:相聲世家的孩子。
李金鬥:相聲世家、曲藝世家,就是這些孩子去學習。那麽後來我去的時候已經就變了,1960年就國營了,歸北京曲藝團。我考進去的時候時,1956年的第壹期學生是剛剛畢業。
張南:有這麽多曲藝界的前輩,妳們在那裏學習,肯定進步應該是很快的。我聽說妳13歲的時候,就去人民大會堂為中央領導演出,當年的北京日報上還特別提到說,壹個鼻子尖尖的小朋友,用他清脆的嗓音,贏得了觀眾的掌聲。
李金鬥:對,他還給我登錯了名字,登的是李金計,不是李金鬥。
張南:但是這個鼻子尖尖的小朋友,肯定就是說您了。
李金鬥:對。我們是10月10號開課,開課學到12月中旬的時候就可以上臺了,上臺之後就是到12月31號,就到人民大會堂去演出了。到大會堂去演出,現在就是春節大聯歡。
張南:見到了很多的中央領導人?
李金鬥:對。
張南:我想當時肯定對您來講,這個是壹生當中非常高的榮譽,特別的驕傲。
李金鬥:當時在人民大會堂演出,因為我們前兩天就先到各劇場,比如千年藝術劇院,因為他也要去挑節目,因為我們團在青藝搞了壹臺相聲晚會。第壹個節目是我師傅,第二個是我,我們演了8個相聲。當時挑節目的是陸定壹,當時是文化部部長。他去挑的節目,看完了之後,選到人民大會堂去演出,那麽對於我來說,這當然是壹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因為我剛剛學相聲,才13歲,我能上人民大會堂去演出,那當然了這是.壹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呢,還管飯。
張南:管飯,聽說當時您自己帶著飯了,還帶個菜團子。
李金鬥:對,當時下午走前告訴我晚上上哪演出去,家裏人也高興。我奶奶聽說我要去人民大會堂去演出了,走的時候用手絹包了壹個蝦米皮、韭菜、棒子面的壹個團子。在人民大會堂說完了相聲以後,會餓,回來半路上就可以吃了。我就帶著團子上人民大會堂了,結果我師傅跟我說,說完了晚上還管飯,還有宴會。唉呦,這團子怎麽辦呢?我就上人民大會堂的廁所裏,去過兩次,想把這個團子扔掉,可是當時廁所旁邊都有警衛,壹會進去壹趟出來了,害怕都不敢扔,壹會進去壹趟。壹問我幹嗎,我就說我撒尿。後來那警衛說,妳有什麽事,怎麽老上這撒尿來了,妳這孩子。後來最後壹次去的時候,我就擱到了馬桶裏沖走了。
藝不壓身,在全聚德練相聲手藝
張南:您的舞臺形象,和壹般的相聲演員,就是長得比較幽默的相聲演員不太壹樣,比較正,濃眉大眼的,感覺在那個時代當個像王心剛那樣的電影演員都可以。可是我知道您,因為長相的原因,在特殊時期還真的就差點給改行了?
李金鬥:對。因為那個時期,妳這個模樣上臺,反正肯定是受到壹些限制,所以就不讓妳做這個工作了。挖防空洞,幹校,我都去過。挖防空洞的時候特別有意思,我跟全聚德烤鴨店的哥幾個壹塊挖防空洞,為什麽跟他們挖防空洞呢?因為他們送來的飯比我們自己帶來的飯要好,因為它是全聚德嘛,所以我跟他們哥幾個壹塊挖防空洞。我和他們關系特別好,挖完防空洞,我就跟他們壹塊到全聚德去,我還在那練手藝,掂、炒、燒、切菜,後來我能給他們配菜,有的時候特別忙不過來的時候,也能幫著炒倆菜,壹直幹了好像有1年多的時間。後來壹直到75年年底。
張南:其實您那時候在全聚德學得也不錯,但是最終您沒有當廚師,我想當初還是相聲的魅力比烤鴨的魅力大,要不然今天我們就少了壹個相聲大師了。
李金鬥:不不,大師可不敢,就是說壹個大家比較熟悉的相聲演員吧。
張南:重新登上舞臺之後,您有壹個節目《學徒》就把在全聚德學的手藝都用上了。
李金鬥:對,那個是天津的壹個節目,我師傅去天津看劉文亨老師的時候給帶回來的,節目叫《學徒》,它那個壹開始就掂炒勺,就是幹壹行愛壹行,學雷鋒,咱們壹開始看不起廚子,後來他認識到,敢情這個這麽難,而且苦練基本功,得到了老百姓的好評,菜也炒好了,這麽壹段相聲。
張南:當初在全聚德學的那些東西,沒白學。
李金鬥:全用了,沒白學。所以我師傅拿回來之後,立刻就給我說,妳演這個合適。因為上臺之後前三個包袱全是拿捧哏的手當炒勺。
張南:壹段生活經歷,留下了壹個作品,《學徒》。
李金鬥:對,對。因為演了很長壹段時間,壹直演了壹年多,效果都非常好。
照貓畫虎,成就輝煌
張南:在您的相聲生涯當中,您和陳湧泉陳老師做搭檔時間比較長,作品也比較多。
李金鬥:我從1978年年底和陳老師開始合作,合作了整整20年。
張南:合作了整整20年。
李金鬥:後來陳老師就退休了,那麽後來陳老師退休之後我就李建華合作,壹直到今天。
張南:像《闖三關》、《耙子當頭》、《小胖墩》、《壹鳴驚人》,這些個都是和陳湧泉合作的?
李金鬥:對,基本上都是和陳老師合作的,後來還有很多了,我們跟陳老師演了120多段相聲。
張南:您和陳老師有壹段相聲《武松打虎》,有壹個情節特別逗,讓人印象特深刻,就是您演的酒保,在陳老師演的武松的酒碗下蹭酒喝,這個情節是妳們自己設計的嗎?
李金鬥:這個是這樣的,1985年北京市要搞優秀青年調演,就是所有的青年跟中年,35歲以下的,要搞壹次調演,要把所有的中青年好的演員,要推出來。那麽就有各個單位都在組織力量搞創作,我們團也有,就是連春明寫的壹個《武松打虎》,當時這《武松打虎》陳老師看完了以後,覺得這個節目,說相聲的行話叫“腿子活”,說這個節目還可以。那麽我們就把節目就拿出來看了壹遍,看了壹遍壹看,當時還不是很成熟。因為我跟李萬春老先生的李小春,還有他的徒弟吳龍喜,我們關系都特別好,所以我就找龍喜三哥,我就跟他說,是不是上先生那去壹趟。因為我看過李萬春先生的《武松打虎》,這個酒保是李慶春,就是他的弟弟,他演醜特別好。因為《武松打虎》這個京劇應該說是帽戲,就是開場戲,但是經過李先生的修改以後,改成了大豆戲,因為他投了酒保,李慶春老師演得特別好。所以我就上了李先生家去,老先生當時還沒起床,我們去的時候已經9點多了,老先生壹聽我們來了,特別高興就起來了。後來我就跟他說,我們要參加調演,他說,我知道這事,我都給我的徒弟排了,我說我有這麽壹個節目,我給您念壹遍,老師說,妳這是大戲考的,很多詞句不講究,他說,妳看我壹遍像吧。我就看了,老先生的錄像,後來我就給錄下來了,錄下來之後,我就根據這個,我又重新跟陳老師改了壹遍,然後又找作者,得到他同意之後,然後我們有加了很多的壹些現掛,後來我們又拿著改的這個,給李先生念了壹遍,李先生比較滿意,他就說,這可以,後來我們讓老先生給我們排了壹遍。那麽當然這裏頭,因為李慶春也好,李萬春也好,跟相聲的老師我們的前輩,關系都特別好,經常到後臺去聊天,所以我看了李慶春老師演的酒保,他也有這麽壹個喝酒的動作,我就照貓畫虎地把李先生的酒保喝酒的這個給學下來了,但是沒有想到效果這麽好。
張南:我想當時是不是就憋著壹股勁,要把這個節目打響。
李金鬥:對,因為那時候對於我來說,這也是壹個非常好的機會,在這個之前我們也演了很多的段子,像《闖三關》都是在這個以前的,《耙子當頭》等好多節目都是在這以前的。那麽這個節目應該說是壹個轉機,作為壹個演員,誰都想出名,不想出名的演員不是好演員,也想出名,必須要出名,而且尤其是相聲。我們搞完了以後,試演了兩次,當時試演了兩次的時候,效果特別好,當時大家說相聲的時候,沒有人穿大褂,因為都穿中山裝,或是這個裝那個裝,沒有人穿大褂,我壹看這個節目基本上保留了所有傳統相聲的技巧在裏面,所以我們就用桌子、扇子、手絹,還有壹些簡單的東西、道具,比如說啤酒箱、桌毯,就按真正的傳統相聲那樣去演,結果當我們把這東西擺上之後觀眾就有動靜,他就覺得這相聲怎麽的,等我們再穿上大褂出來到演完了,掌聲不斷。所以從策劃壹直到腳本,應該說都是比較完美的。
張南:結果這個相聲是獲得了壹個三連冠?
李金鬥:是,我們在北京市得了優秀表演獎,在文化部得了金獎,在中央電視臺得了,逗哏壹等獎,這個作品是優秀獎,還得了壹個全國獻禮演出的壹個壹等獎。
張南:我想這個相聲,尤其是《武松打虎》這壹段,以新穎的形式,還有那種難度大的表演,裏外結合,巧妙犀利的語言,當時也是諷刺了社會上的壹些不正之風,所以受到了觀眾的喜歡。
李金鬥:當時比如說買菜要搭菜,給他錢他要外匯,當時有倒匯的,當時比較流行倒匯,所以跟武松要銀子的時候,他拿出是銀子不要,有外匯券嗎,搭菜也比較現實,因為當時買啤酒要搭壹盤橡皮魚,當時老百姓對這個都比較反感,因為橡皮魚大家都不愛吃,所以當時就說了,還得搭菜,就是橡皮魚,所以這個效果都非常好。
張南:對,這個相聲通過這次大賽也奠定了妳們在相聲界的地位和妳們的演出風格。
李金鬥:對,反正通過這次觀眾能認識妳了。
張南:從那之後,相聲之路也就是壹片坦途了,對您來講。
李金鬥:應該說還比較順,後來我們又搞了好幾個節目,像《猴的自白》、《老鼠密語》、《省略語》等等壹大堆相聲,再搞出來演起來就比較好演了,因為妳這個觀眾認可了,就比較好演了。
張南訪談手記:李金鬥是幽默大師、笑的使者,他在自傳《金鬥廣記》當中,曾經這樣寫過:如果我說的相聲能讓您開懷大笑,那是我最大的快樂,不管我心裏是苦、是辣、是酸、是甜。我相信忘情於相聲藝術的李金鬥老師,說的這話是真誠的,因為從他的故事當中,讓我們感受到,他生命當中體驗的那種種的酸澀和困苦,由此也了解了他的藝術的根,了解了他對父輩、對親友、對師長,以及對觀眾的赤誠情感。正是因為有著這份真摯的情感,他在離開舞臺10年之後,依然能在舞臺上創造出自己人生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