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遊記有幾萬字,在這裏實在難以言盡。短短的十五天,我們深度接觸了這個帶著神秘色彩的國家,體驗了人情,經歷過危險。只願妳們能細細讀。
1757年,孟加拉國淪為英屬印度的壹個省,1947年印巴分治後,歸屬巴基斯坦,被稱為東巴基斯坦。1971年,脫離巴基斯坦而獨立。但在這壹系列的自由鬥爭中,孟加拉損失了大量的高素質人才,至今未能彌補這壹損失,導致獨立以後經濟增長長期停滯。
孟加拉國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人口大國及世界最貧窮國家之壹。2013年,孟加拉的人均GDP是818美元。中國同年是6076美元。這種貧窮在孟加拉的表現形式尖銳而赤裸,當它和貧富差距結合,更讓人壹時難以接受。在孟加拉街頭,可以看到路邊搭著破舊帳篷吃不潔食物的窮人,可以看到不去上學的孩子做小生意,但是也可以看到穿著考究的當地人,可以看到裝修奢華價格高昂的餐館。
這壹家人讓我印象深刻。他們的帳篷就在我每天必經的路上。第壹次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像照片裏壹樣,開心地壹起吃東西。讓我感覺就算物質上掙紮,生活也可以幸福安寧。而有壹次路過時,壹個孩子因為沒東西吃餓的大哭,煩躁的母親正在狠狠地打另壹個調皮的孩子,男子正在勸阻她,表情茫然而慌亂。那幅畫面,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這樣的情緒成了我們孟加拉壹行的底色,孟加拉的貧窮和她的承受、反抗與困頓讓這土地上的壹切都不那麽簡單。
孟加拉壹行的主要目的就是這家著名的銀行。其創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在2006年得到了諾貝爾和平獎。這家銀行和通常意義上的銀行區別很大。壹切的壹切,由壹句話開始:“通常銀行為富人服務。富人憑借抵押,得到更多的資金,賺更多的錢。而窮人,從來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這句話也許聽起來不太能讓人立刻接受,因為我們對窮富的定義不同。在孟加拉,窮人不能吃飽飯,沒有房屋,沒有教育,沒有廁所。說他們沒有翻身的機會並不誇張。而格萊瑉銀行的使命,就是為這部分人提供小額信貸。
想要借小額貸款,必須滿足格萊瑉銀行的條件:“Landless and Assetless”。當然,銀行量化了指標。但他們到底拿什麽去抵押呢?答案是: 社會 關系。
我們這個時代,拿去抵押最可信的,也許就是 社會 關系。格萊瑉銀行良好地利用了這壹點。想申請小額信貸,必須建立壹個五人團隊,而團隊成員的身份要求很嚴格:教育程度相當,資產相當,居住地點靠近,彼此不是家庭成員等。當組成壹個團隊後,將從中選出壹個人作為組長。從經濟學和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種規定非常合理。相近的人群裏,peer pressure是最明顯的。相近的背景能保證大家有動力,也足夠公平。
建立了團隊後,他們便開始領取貸款。有趣的是,格萊瑉銀行還要求他們每個月必須儲蓄。銀行會在審核他們的營生計劃後,額外借給他們較大額度的生意貸款,還款要求也很寬松,同時還給他們提供指導。在經營成功以後,其實很多人早已經不需要再貸款,但他們卻把壹邊貸款壹邊儲蓄的習慣保持了下來。也許這是壹種自我習慣吧,同時這也是銀行盈利的方式。
格萊瑉銀行就用這種方法,慢慢地在孟加拉的鄉村中建立了巨大的影響力。它在壹定程度上重塑了孟加拉,讓孟加拉的窮人從根本上獲得了獨立生活的能力。而這種無抵押的方法,還款率高達97%。
不得不提的是格萊瑉銀行對男女平等的貢獻。伊斯蘭教國家通常對女性的歧視是非常明顯的。但在孟加拉,我們卻感覺沒有那麽糟。由於女性相對於男性更擅長儲蓄與操持家庭,格萊瑉銀行將小額信貸的目標指向女性。從以下這張我們在鄉村分支點開會的照片可以看出,參加的幾乎全是女性。事實上,97%的成員為女性,借款額占總貸款的95%。女性由從事最低收入到成為家庭收入的主心骨,這壹變化極大提高了女性的地位,並且在壹定程度上改善了孟加拉的家庭關系。丈夫對妻子給予更多的關註與尊重。
某壹天自由出行,我們的安排是去達卡大學,隨後去博物館,最後去逛街買紀念品。在達卡大學,壹個自稱是達卡大學學生的本地人帶我們遊覽校園。隨後他又提出,願意帶我們去博物館。在中午壹起去餐廳時,我們的壹個組員發覺丟失了手機。經過監控確認,是他拿走了手機隨後離開。
那時的孟加拉正經歷著最嚴重的遊行示威,每天都有國內新聞報道死傷人數與嚴重罷工。孟加拉的警察和國內不同,按照我的理解,他們對民眾並有沒有很強的義務。餐廳經理說:“This is Bangladesh, not China.”銀行的項目負責人說:“Things gone are gone.”
他們說,孟加拉人丟了東西只能自己抓小偷。語氣是無奈的。
年輕的我們做了大膽的決定。我們根據與他的合照,前往達卡大學,尋求校方的幫助。當天是周末,我們在校園詢問、尋找、等待。達卡大學很重視,協助我們報警。在孟加拉,自行報警很難得到幫助,所以能報警已經是莫大的幸運。在大約晚6點,我們接到司機的電話,讓我們立刻集合乘車。也許是拖延習慣了,我們先是沒有當真。後來,我們都覺察到了被我們稱為“特級保鏢”的司機的慌張——那是壹個有幾十年駕駛經驗的魁梧的司機。我們陸續離開,卻還有隊友繼續交涉。等大家到齊,我們看到了司機緊張暴躁的臉。
壹路混亂與警笛。就在那天晚上,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夜幕下的另壹個世界”。放火燒車的新聞讓我們每個人都充滿恐懼。不斷有遊行的摩托車。司機盡最大可能不開到路邊,而是讓兩邊的車流保護著我們。
回到酒店,我們壹起反思過尋找手機的行為是否太過沖動不計後果。但不管如何,雖然是個例,我們對於當地人的 情感 卻變得復雜起來,前幾天的融入感壹下子淡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每接觸陌生而熱情的當地人,就會下意識地防衛。
當我回到國內,時間越久,越無法因為這件事而產生任何埋怨。我似乎只能記得賓館服務生每天用中文逗我們;記得在當地超市被當成明星對待,不會講英文的服務員用雙手比劃著想和我們交流;記得那個街上自己玩氣球的可愛的小孩;記得在餐廳吃飯時,忽然響起的《青花瓷》引得我們壹起合唱;記得在鄉村我問壹位男子為什麽不去城裏時,他看了壹眼妻兒說:“我在這裏很幸福”。
但我也記得他們掙紮在貧困裏的痛苦;大人們說起自己的孩子無法去上學時眼裏的遺憾;鄉村那些雜亂陰暗的房間;壹對老夫妻說,子女出國工作已經20年沒回來。
附壹些圖:
在孟加拉負責接待我們的是格萊瑉銀行的高管,30出頭,胖胖的,英語很好。他進入格萊瑉銀行幾年後,毅然去意大利深造。他說,那幾年他沒有帶妻兒,因為他知道那樣的話他就不會再回來了,而這裏還需要他。他是孟加拉青年們的夢想,而我們也在他身上,看到了孟加拉的希望。
願上帝守護這個國家。願那裏的人們,平安,富足,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