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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斯蒂芬金的小說《寵物公墓》

路易斯·克利德3歲就失去了父親,也從不知道祖父是誰,他從沒料想到在自己步入中年時,卻遇到了壹個像父親壹樣的人。事實如此,作為成人,又是年近中年時才遇到這樣壹位年紀上本可以做他的父親的人,克利德只好稱這位老人為朋友。他是在與妻子和兩個孩子,以及女兒艾麗的寵物——小貓溫斯頓·丘吉爾,簡稱丘吉——壹起搬進路德樓鎮的這所大白房子的那個傍晚見到這個老人的。

起初路易斯開車帶著壹家人在他將任職的大學附近找他們將搬入的房子,但進展緩慢,就像大海撈針。在他們即將找到那所房子時,所有的界標都對,恰如愷撒大帝被刺身亡的那個夜晚的占星圖般清晰。路易斯厭倦地想,大家都已疲憊不堪,緊張煩躁極了。小兒子蓋基正在長牙,幾乎壹刻不停地在胡鬧,不管妻子瑞琪兒給他唱了多少支催眠曲,他就是不睡。甚至已經不該給他吃奶了,瑞琪兒還是給他餵奶,可蓋基卻用他那剛剛長出的新牙咬了媽媽壹口。瑞琪兒心裏不快,因為她還不清楚從自己熟悉的生在那兒長在那兒的芝加哥搬到緬因州是否正確,又被兒子咬了壹口,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女兒艾麗也立刻跟著哭起來。在旅行轎車的後座上,小貓丘吉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從他們開車離開芝加哥已有三天了,它壹直這樣。原先丘吉被關在籠子裏,可它不停地哀嚎,他們只好把它放了出來,它那煩躁不安的走動真讓人心煩意亂。

路易斯覺得自己也要哭了。壹個瘋狂卻很有吸引力的想法突然闖入他的腦海:他準備建議大家回到班格去吃點東西,等等拉行李的貨車;當他的三個家人下了車後,他就壹踩油門,頭也不回地開跑,管它那四缸汽化器會耗掉他多少昂貴的汽油呢。他將開車向南,壹路開到佛羅裏達州的奧蘭多,在那兒他將改名換姓,到迪斯尼世界找份工作,做個醫生。不過在他開上南部州界95號收費高速公路前,他會在路邊停下來,把那只該死的貓扔掉。

這麽想著,車子又拐了最後壹道彎,直到那時,他才見到了那所房子。在他確定得到緬因大學的職位後,他曾乘飛機來看過這所他們從七所房子的照片中選中的房子。這是壹所古老的新英格蘭殖民時期建造的房子,不過剛剛裝修了,隔熱、取暖都不錯,雖然價錢貴了些。樓下有三個大房間,樓上還有四個房間。壹個長長的遮陽棚,以後也可改建成更多的房間。房子四周是壹片草場,即便在這八月的酷暑下,草葉依然茂盛蔥綠。

房子的另壹邊有壹大塊可供孩子們玩耍的田地,田地的那邊是無邊無垠的樹林。房地產經紀人曾說過,這塊地產處於州界,在可預知的將來壹段時間內不會被開發。米克邁克印第安部落人的後代在路德樓鎮及其東部的城鎮占有近8000英畝的土地,錯綜復雜的訴訟,包括聯邦政府和州政府的,也許會壹直延續到下個世紀。

瑞琪兒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坐直了身子說:“那就是——” “是的。”路易斯說。他有點不安——不,他覺得害怕。事實上,他被嚇住了。他將他們今後的12年生活都抵押在了這所房子上,直到艾麗17歲時,他們才能償清抵押貸款。

他咽了口唾沫。

“妳覺得怎麽樣?”

“漂亮極了。”瑞琪兒說。路易斯心頭壹塊石頭落了地。他看出妻子沒有開玩笑,在瀝青鋪就的車道上繞行到後面的遮陽棚時,他看到妻子的眼睛在掃視著窗子,也許她的腦子裏在想著該用什麽樣的窗簾和碗櫥上鋪什麽樣的油布了吧,天知道她還想著些什麽。

“爸爸?”艾麗在後座上說。她也不哭了。就是蓋基也不再吵鬧了。路易斯覺察到了那份寂靜。

“怎麽了,親愛的?”

艾麗的眼睛在後視鏡的反射和深金黃色頭發的映襯下呈現出棕色,她也在掃視著房子、草地、遠處另壹所房子的屋頂和延伸到樹林的大塊田地。

“這就是家嗎?”

“很快就會是了,寶貝。”路易斯回答道。

“噢哦!”她大叫起來,幾乎要震破了他的耳膜。路易斯有時對女兒很生氣,不過要是他在奧蘭多見到迪斯尼世界的話,他就不會介意女兒的叫聲了。

他把車停在遮陽棚前,關閉了發動機。

發動機停了。經歷了芝加哥、路普和州際公路上的喧鬧後,在壹片寂靜中,在夕陽西下的傍晚,他們聽到壹只鳥兒在甜美地歌唱。

“家。”瑞琪兒輕輕地說,她仍在看著那所房子。

“家。”蓋基坐在媽媽的膝蓋上,自鳴得意地說。

路易斯和瑞琪兒彼此互相看了壹下,透過後視鏡,他們看到艾麗瞪大了眼睛。

“妳”

“他”

“那是——”

他們壹起說,接著又壹起大笑起來。蓋基沒註意這些,他壹直在吃大拇指。他會叫“媽”幾乎已有壹個月了,而且看到路易斯他也已經能勉強發出“巴”這個音

了。

但這次,也許只是碰巧模仿,他的確說出了壹個字:家。

路易斯從妻子膝蓋上抱起兒子,緊緊地摟著他。

他們就這樣來到了路德樓鎮。

“好了,艾麗,”他說,“夠了,那邊的人會以為有人被殺了呢。” “可是我疼——”

路易斯強壓怒火,默默地走回汽車那兒。鑰匙仍然沒有找到,不過急救包還在小儲藏櫃裏。他拿了急救包返回來。艾麗見到他,叫得比以前的聲音更大了。

“不!我不要塗那種蜇人的東西!爸爸,我不要塗那種蜇人的東西!不——”

“艾麗,這只不過是紅藥水,而且它也不蜇人——”

“好孩子,聽話,”瑞琪兒說,“它只不過——”

“不——不——不——”

“妳給我別叫了,要不我打妳屁股。”路易斯說。

“她有點累了,路。”瑞琪兒靜靜地說。

“是,我知道她的感覺。把她的腿露出來。”

瑞琪兒將蓋基放下來,把艾麗的褲腿挽上去,按著艾麗的腿。路易斯給她上了紅藥水,盡管她歇斯底裏地不斷叫著。

“有人從街對面的那所房子裏出來了,走到門廊那兒了。”瑞琪兒抱起蓋基說。

他剛要從草叢中爬走呢。

“真不錯。”路易斯含糊地說。

“路,艾麗她——”

“累了,我知道。”他蓋上紅藥水瓶,嚴厲地看著女兒說:“好了。傷口並不

嚴重。別小題大做了,艾麗。”

“可我疼啊!我真的受傷了,我疼——”

路易斯手癢得直想揍她,他緊緊用手抓住自己的腿,控制著自己。

“妳找到鑰匙了嗎?”瑞琪兒問。

“還沒有。”路易斯回答,他猛地關緊急救包,站了起來。“我再——”

蓋基開始尖叫起來。他不是在搗亂,也不是在哭喊,而真的是在尖叫,身子還

在瑞琪兒的懷裏扭動。

“他怎麽啦?”瑞琪兒大叫道,慌亂地把孩子搡給路易斯。路易斯想,這就是

嫁給醫生的優點之壹,不管什麽時候,只要孩子看起來有點緊急情況,都可以把孩

子往丈夫那兒壹推了之。“路易斯!他怎麽——”

孩子正瘋狂地邊抓撓著自己的脖子,邊狂叫著。路易斯迅速接過兒子,翻過他

的身子,看到孩子的脖子側面鼓起壹個白色的疙瘩。他的連衫褲褲帶上有個毛茸茸

的東西在輕輕蠕動。

艾麗本來已經有些安靜下來了,這時又開始尖叫起來:“蜜蜂!蜜蜂!蜜——

蜂!”她向後壹跳,又被剛剛絆倒她的那塊突出的石頭絆了壹跤,重重地跌倒在地

上,帶著疼痛、驚異和恐懼,她又開始大哭起來。

路易斯納悶地想:唉,這是怎麽了?我真要瘋了。

“想點辦法,路易斯!妳不能做點兒什麽嗎?”

“必須把蜇刺弄出來,”他們身後壹個聲音慢吞吞地說,“恰當的辦法是:把

蜇刺弄出來,然後塗些蘇打。疙瘩就會下去了。”這聲音充滿了東部沿海地區的口

音,路易斯那疲憊的、混亂的腦子用了壹會時間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路易斯轉過身來,看到壹位老人站在草地上,他也許已有70歲了,但依然精神

矍鑠,身體健康。老人穿著件藍色薄條紋布襯衫,露著滿是褶皺的脖子,臉被太陽

曬得黑黝黝的,嘴裏叼著根不帶過濾嘴的香煙。路易斯瞧著他用拇指和食指掐滅煙,

仔細地放在口袋裏,然後伸出雙手,向他們狡黠地微笑著。路易斯立刻就喜歡上了

這微笑,他可不是個易於親近的人。

“醫生,我班門弄斧了。”老人說。就這樣,路易斯遇到了乍得·克蘭道爾,

壹個年紀上本應該可以做他的父親了的人。

克蘭道爾說他看到他們壹家開車穿過街道來到這兒,接著好像有點手忙腳亂,

所以他來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路易斯抱著兒子,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克蘭道爾走近了些,看了看蓋基脖

子上的腫塊,然後伸出壹只粗短的、扭曲變形的手來。他的手看上去極其笨拙,幾

乎跟蓋基的頭壹樣大。瑞琪兒張嘴想阻止,話還沒出口,只見老人手指靈活壹動,

蜜蜂的蜇刺已在他的手心裏了。

“這刺真夠大的了,雖不能說是冠軍,我猜可也差不多能做條帶子了。”老人

說。路易斯大笑起來。

克蘭道爾帶著那種狡黠的微笑看著路易斯,說:“當然,壹只出奇大的蜂王,

不是嗎?”

“媽媽,他在說什麽呢?”艾麗問。瑞琪兒也大笑起來。當然,這太不禮貌了,

不過沒關系。克蘭道爾從口袋裏拿出壹盒柴斯特費爾德牌大雪茄,抽出壹只塞到嘴

角,邊向這群大笑的人高興地點點頭,邊用大拇指的指甲蓋擦亮了壹支木制火柴。

就是被蜂給蜇了的蓋基,也不顧腫痛,哈哈大笑起來。路易斯想,老人總有他們的

訣竅,雖然是小訣竅,但有些相當不錯。

路易斯停止了大笑,伸出沒托著蓋基尿濕了的屁股的另壹只手,說:“見到您

很高興,您是?”

“乍得·克蘭道爾,”老人邊握手邊說,“我想,您就是那位醫生了?”

“是的。我叫路易斯·克利德。這是我妻子瑞琪兒,這是我女兒艾麗,讓蜂給

蜇了的是我兒子蓋基。”

“很高興認識妳們大家。”

“我們本不是要大笑……我是說,我們沒想大笑……我們只是……有點兒累了。”

這話又使他嘰嘰咯咯地笑起來。他覺得累極了。

克蘭道爾點點頭:“當然,妳們都累了。”他看了壹眼瑞琪兒,“克利德太太,

為什麽您不帶著孩子們到我們家坐會兒呢?我們可以給孩子抹點蘇打,減輕疼痛。

我妻子也很想認識妳們呢。她不太出門,最近兩三年她的關節炎變得嚴重了。”

瑞琪兒看了壹眼路易斯,路易斯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謝謝您,克蘭道爾先生。”

“噢,叫我乍得好了。”

突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接著是發動機熄滅的聲音,然後人們看到那輛藍色

大貨車拐了彎,隆隆轟響著開進了車道。

“噢,老天,我還沒找到鑰匙呢。”路易斯說。

“沒關系,”克蘭道爾說,“我有壹串。克利夫蘭夫婦給過我壹串鑰匙。他們

以前住在妳們這所房子裏,已經十四五年了。他門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克利夫蘭

太太是我妻子最好的朋友。她兩年前去世了。比爾去了奧靈頓的老年人公寓。我去

把那些鑰匙拿來,它們現在屬於妳們了。”

“太謝謝您了,克蘭道爾先生。”瑞琪兒說。

“別客氣,”老人說,“我們壹直盼著能有年輕人來做鄰居呢。克利德太太,

過馬路時要看好孩子們,路上有很多大卡車。”

藍色大貨車的車門壹響,從駕駛室裏跳下來幾個搬家公司的人,向他們走來。

艾麗有點走神了,她問:“爸爸,那是什麽?”

路易斯已經開始向搬家公司的人走去了,聽到女兒的問話,回頭壹看,只見田

地邊緣,草地盡頭,有壹條約四英尺寬的平整的小路,環山而上,穿過壹叢低矮的

灌木和壹片白樺林,消失在遠方。

“好像是條小路什麽的。”路易斯回答女兒說。

“噢,是的,”克蘭道爾笑著說,“是條路,小姐。以後有時間再告訴妳。妳

來我家吧,我們壹起給妳的小弟弟上點兒蘇打,好嗎?”

“當然想了,”艾麗說,接著又帶著某種希望似地加了壹句,“蘇打蜇人嗎?”

克蘭道爾取來鑰匙時,路易斯也找到了自己的那串。原來汽車小儲藏櫃上有條

縫,裝鑰匙的小信封掉到金屬線架裏了。他弄出鑰匙,開了門,讓搬運工往房子裏

搬東西。克蘭道爾把另壹串鑰匙也給了他。鑰匙拴在壹個舊的、已無光澤了的鏈子

上。路易斯謝了老人,漫不經心地把鑰匙放進口袋裏,看著搬運工搬運著那些箱子、

梳妝臺和衣櫃等等他們結婚十年來積攢的東西。看著這些東西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有的還要丟掉,他想,不過是箱子裏的壹堆破爛,突然,他心頭壹陣憂傷和沮喪—

—他想也許是人們所說的想家的感覺吧。

“有點像被拔了根,被移植了的感覺吧。”克蘭道爾突然在他身邊說,路易斯

有點嚇了壹跳。

“好像您體驗過這種感覺似的。”路易斯說。

“不,事實上我沒體驗過。”克蘭道爾啪的壹聲擦燃壹根火柴,點著支煙,火

焰在傍晚的陰影裏閃閃發亮。“我爸爸蓋了路對面的那所房子,帶來了他的妻子和

孩子。那孩子就是我,剛好生於1900年。”

“那您——”

“83歲了。”克蘭道爾說。路易斯松了口氣,他不用說他厭惡使用的詞了。

“您看上去比83可年輕多了。”

克蘭道爾聳聳肩膀說:“不管怎麽說,我壹直住在這兒。第壹次世界大戰我參

了軍,不過,我去的離歐洲最近的地方是新澤西州的貝揚納。那是個齷齪的地方。

即使在1917年時,那也是個齷齪的地方。回到這兒我真高興。後來我娶了諾爾瑪。

我在鐵路上工作。我們至今仍在這兒。不過就在這兒,在路德樓鎮,關於生活,我

已見識了不少。我當然見識過不少。”搬運工們在遮陽棚入口處停了下來,抓著綁

著路易斯和瑞琪兒的大雙人床的盒子上的繩子問:“克利德先生,我們把這個放在

哪兒?”

“放樓上……等壹下,我帶妳們上去。”路易斯向他們走去,接著停下來回頭

看著克蘭道爾。

“妳上去吧,”克蘭道爾微笑著說,“我回去看看妳的家人們怎麽樣了,然後

送他們回來。我不打擾妳了,不過搬家真是件令人口渴的工作。我通常大約9點坐在

門廊裏喝幾杯啤酒。暖和的天氣裏我喜歡看著夜幕降臨。有時諾爾瑪和我壹起喝點

兒。要是妳願意,妳就過來吧。”

“好吧,也許我會來的。不過,別專門來找我,也別熬夜等我——我們今天真

是亂透了。”路易斯說,他其實根本不想去。因為接下來肯定會讓他在克蘭道爾家

的門廊裏給諾爾瑪診斷壹下她的關節炎,當然是非正式的和免費的了。路易斯倒是

很喜歡克蘭道爾,還有他那狡黠的笑、那隨便的談話方式和那美國南方佬的口音。

這種口音壹點兒都不僵硬,而且很柔和,像是慢吞吞地唱出來的。是個好人,路易

斯想。但是,醫生們對人總是好猜疑。這很不幸,但遲早就是妳的最好的朋友也要

向妳求醫問藥,老年人就更沒完沒了。

“只要妳知道妳隨時都可以來,不需要請柬就行了。”克蘭道爾說,在他那狡

黠的笑裏,路易斯覺得有種東西使他感到克蘭道爾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克蘭道爾走起路來腰板挺直,步子輕快,像個60歲的人,而不是80多歲的人。

路易斯第壹次對老人有種淡淡愛的感覺了。他看了老人壹會兒,然後和搬運工壹起

上樓。

到晚上9點時,搬運工們走了。筋疲力盡的艾麗和蓋基都在自己的新房間裏睡著

了。蓋基睡在他的兒童床上,艾麗睡在壹張床墊上,周圍放滿了箱子、盒子,裏面

裝著她的無數的克萊奧拉絲娃娃,有的完好無缺,有的已破損了,還有的反應已不

靈敏了。箱子、盒子裏還有她的芝麻街招貼畫、圖畫書、衣服等等,天知道還有什

麽。當然小貓丘吉也和她在壹起,壹邊睡著壹邊喉嚨裏發出刺耳的呼嚕聲。這刺耳

的呼咧聲越來越像只大公貓滿足時的嗚嗚的叫聲。

下午剛開始搬東西時,瑞琪兒抱著蓋基不停地在房子裏走來走去,打量著路易

斯讓搬運工放家具的地方,不滿意的地方就讓他們重擺。最後大貨車終於卸完了,

路易斯從胸前口袋裏拿出準備好的支票和5美元壹張的壹些小費,給了他們,簽了收

據,站在門廊裏,目送他們向大卡車走去。他思量著這些人可能會在班格停壹下,

喝點啤酒,去去風塵。此時喝點啤酒正合適。這使他又想起了乍得·克蘭道爾。

後來,路易斯和瑞琪兒坐在廚房的餐桌旁邊,他看到妻子的眼眶周圍的黑暈,

說:“妳,去睡吧。”

瑞琪兒笑著說:“是醫生的命令嗎?”

“對。”

“好吧。”她站起來,說:“我累壞了。蓋基晚上很可能會醒了不睡。妳也來

睡嗎?”

他猶豫了壹下說:“我還不想睡,街對面的那個老人——”

“不是街,是路。在鄉下,人們叫路。要是妳是乍得·克蘭道爾,我想妳會說

成是‘樂’。”

“好吧,‘樂’對面的老人。他請我去喝杯啤酒。我想我該接受這邀請。我也

累了,可太激動了,睡不著。”

瑞琪兒笑了:“那妳就會以聽到諾爾瑪·克蘭道爾告訴妳她哪兒疼,睡在什麽

樣的床墊上告終。”

路易斯大笑起來,壹邊想,多可笑,多可怕,妻子們總能看出丈夫們在想什麽。

他說:“我想,我應該幫他個忙。我們需要幫忙時,他來幫了我們。”

“平等交換?”

路易斯聳聳肩膀,不願意也不敢肯定怎樣告訴妻子自己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已經

喜歡上了這個老人。“他妻子怎麽樣?”

瑞琪兒說:“性情很溫和。蓋基竟坐在她的膝頭。我很驚訝,妳知道,今天兒

子不舒服,而且他壹般很難短期內喜歡上個生人。她還給了艾麗壹個洋娃娃玩兒。”

“她的關節炎嚴重嗎?”

“很嚴重。”

“她坐在輪椅裏?”

“沒有。不過她走路很慢,她的手指——”瑞琪兒舉起自己纖細的手指,彎曲

起來模仿成爪子模樣。“不管怎樣,路易斯,妳別在那幾待得太晚了,我在陌生的

房子裏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路易斯點點頭,親了她壹下,說:“這房子不久就不陌生了。”

路易斯回來後覺得自己度量真小。沒人讓他給諾爾瑪·克蘭道爾檢查身體,他

穿過馬路去老人家時,老太太已經睡去了。乍得坐在搖椅上,抽著煙,火光壹閃壹

閃像夏季裏的大螢火蟲。收音機裏傳出低低的紅襪子遊戲的聲音。這壹切使路易斯

感覺像到了家壹樣。他敲了敲門廊的門。

“進來,是克利德醫生吧。”克蘭道爾說。

“希望您說的關於喝啤酒的事是真的。”路易斯邊回答邊走了進來。

“噢,關於喝啤酒我從不撒謊。請人喝啤酒撒謊會樹敵的。請坐吧,大夫。我

再多加點冰塊。”

狹長的門廊裏安置了幾張藤椅和藤條做的沙發。路易斯坐下來,驚奇地發現非

常舒服。在他的左側有壹個錫桶,裏面裝著冰塊和幾罐黑萊貝爾牌的啤酒。他拿了

壹罐,邊打開邊說:“謝謝。”

他喝了兩口,覺得沁人心脾。

“多喝點兒,”克蘭道爾說,“希望妳們在這兒生活愉快,大夫。”

“但願如此。”

“對了,要是妳想來點餅幹什麽的,我可以給妳拿些來。我有壹大塊準備好了

的萊特奶酪。”

“壹大塊什麽?”

“萊特奶酪。”克蘭道爾的話聽起來有些暗自好笑的味道。

“謝謝了,不過有啤酒就行了。”

“好吧,那我們就只喝啤酒。”克蘭道爾滿意地打著嗝說。

“您妻子去睡了?”路易斯問,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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