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莊,緊挨黃帝鑄鼎傳說而命名的鑄鼎村,其華莊組和三原縣永合村因唐獻陵高祖李淵墓分界,其道理組近年發掘唐高祖曾孫李道堅墓,墓道山水壁畫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及史學意義。便因了荊山塬深厚人文歷史的濡養,得益於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條件,她煥發著黃土地獨有的風姿。在全縣美麗鄉村建設示範村中脫穎而出,並吸引了各地人士走訪觀摩,“甜美新莊,幸福新莊”成了村莊的新名片,村莊的點滴變化也牽掛著在外遊子的心,多少次在深情凝望,她擎起大地母親溫暖堅實的臂彎,緊緊拖拽著他鄉遊子飄零的心。
相比“新莊村”稱號而言,我更習慣於“新莊堡子”的叫法,雖然多了分俗氣,卻有著無可比擬的親切感與踏實感。這裏是父輩們躬耕的故園,有我摯愛的親人,我在這裏出生、成長,人生中二十年的光陰在這裏留下痕跡,最溫馨的童年時光也在這裏壹壹回味。如果不是宿命的安排與性格的執拗,我也許會像大多數同齡人壹般在這裏成家立業,守土為生。因壹紙通知書,我從這裏踏上南下求學的漫漫長路。從小我就向往外面的世界,農民的女兒靠知識改變命運是走出去的最佳途徑,壹直篤定著未來有壹天能走出小村莊,去往更廣闊的天地,長大時才發現走不出的永遠是故鄉,千裏之外,最憶也是故鄉!
想起那時故鄉的模樣,想起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陳舊的記憶愈發清晰明快。倏然間仿佛看到了那個紮著羊角小辮、哼唱童謠的小女孩從田野阡陌裏走來,手裏捧著親手采摘的壹束蒲公英和狗尾草,或是挎著竹籃采油勺勺菜、馬齒莧等鄉野美味,因為她喜歡蒲公英花絮飛舞的樣子,喜歡用狗尾草編織的各種小動物,喜歡和家人在田間親近自然,回想起爺爺和她挖野菜時大小鏟子上下揮動的樣子,像極了《呼蘭河傳》中“我和爺爺的園子”裏的細節描寫。這樣的童年生活,簡單而又難忘,有些記憶相隔很久,壹旦註入情感的因子,卻有了銘記的理由。這些,都與村莊有關。我那漸行漸遠的村莊,不斷的在記憶中尋覓她曾經的模樣,來連綴起光陰的碎片。
荊山塬上的其他村子都有壹定的歷史典故或地理分布,或是有鑄鼎傳說的鑄鼎村,或是因狼群出沒劃分的東渠西渠,或是諸如坡裏、河裏、窪裏等獨具特色的地形命名。新莊村的稱呼就顯得有點矜奇立異,所謂新字,聽曾祖父講過,新莊村大多為遷移而來,新組建的村落,至於準確與否,也無從考證,沒有村誌查詢,亦鮮有可靠的文字記載。曾試圖從家譜中找尋,無奈早已丟失,只能從曾祖父零星的回憶中找到壹絲線索。因為新,村落整體規劃建設上便呈現出整齊統壹的形態分布,巷道房屋儼然,東西南北主路壹壹對稱,四個方位相互貫通,農用田分布在村莊外圍,包繞著村落,縱橫交錯中也切合了“中和、大同”這壹中國北方傳統古代建築哲學思維。屋舍、田園、炊煙這些故鄉風物,交織起了鄉村的圖景,便想起了陶淵明《歸園田居》中“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的閑適安然。
故園明月,總在千萬個夜空把余暉灑向南國,故園白雲,總在有風的日子縹緲而來。故鄉的故事,總在我的筆尖迸發出靈動的字符,在心海裏漾起絲絲漣漪。因為眷戀,所以摯愛。走過村巷,穿越時光,歲月的帷幕在這裏徐徐舒展開。清晨,壹米陽光穿過林翳,薄霧渺渺,村莊在日出的東升西落挪移著光陰的腳步。站在塬畔眺望北方,遠處的北山在雲層裏若隱若現,那時的鄉村,伴隨著雞鳴狗吠聲開始壹天的勞作。
每當到了早春二月,壹年伊始,經歷了春節的熱鬧,萬物復蘇,自然界也隨著盎然的春意蠢蠢欲動起來,早春的麥苗還剛剛探出腦袋吮吸著大地的乳汁,這會還不是農忙季節,鄉鄰們便外出務工,打點零工貼補生活。五六月份,風吹原野,熱騰騰的麥浪隨著盛夏翻滾,麥黃便是故鄉最絢麗的色彩,猶記兒時麥收時節,在機械化還未普及的年代,炎炎夏日,家人們揮舞著鐮刀割麥子,任憑那被抖成八瓣的汗水劃過衣襟,那時的我被安頓在地頭的大桐樹下乘涼,順帶照看捆綁成束的麥子,看著蟻群完成壹場盛大的宴會,多年後,這個場景在我腦海裏壹直揮之不去,五六歲的記憶如此地清楚,也許是源於故鄉情懷吧。黃土高原氣候幹旱,關中道上農作物壹般壹年兩料,秋天金黃的玉米便隆重登場了,沈甸甸的玉米棒仿佛壹個個金話筒,傳遞著高原收獲的聲音,那些年生產條件落後,農人們總是把玉米棒葉子交織捆綁,以便長時間存放。冬天,麥苗熟睡的季節,若是來壹場紛飛的雪,便是自然最大的饋贈,恣意地享受著“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的瑞雪福照。農閑了,這時候便全家圍坐壹起侍弄秋天囤積的玉米棒,剝成顆粒換取收入,等待新春的來臨。壹年四季就這樣在光陰裏轉換角色,豐盈著生活,不變的是對生活的探索及新時代的渴望,農村生活靜謐祥和而又充滿希望。
鄉鄰們都是從艱苦的歲月裏走來,經歷了食不飽腹的苦難生活,所以造就了我們勤儉節約、艱苦樸素的鄉風。窮則變變則通,日子就這樣壹天天好起來。土地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土地。我的家人更是用辛勤的雙手和敢於創新的氣魄改變著貧窮的面貌。水是生命之源,在旱塬地區對莊稼收成而言,顯得尤為重要。我們村沒有水井,隔壁村有井,到處都缺水,自然將外村人排在了後面,眼睜睜看著莊稼枯死。第二年,爺爺便正式開始了打井計劃,而且是壹南壹北兩個井同時動工。
機器不分晝夜地轉著,轟隆隆的聲音擲地有聲,村子好多人都去幫忙幹活,都盼著井出水,這兩口井承載了全村西北隊的希望。機器壹天天地深入地下,抽上來的依然是綿綿黃沙,壹天不見水,心就壹直懸著,這可是全家家當和到處借錢貸款湊齊的打井費。雖說之前考察了最優的地理位置,但在黃土臺塬區出水難度還是相當大。在地下繼續開鑿了十幾米時,終於流出了汩汩清泉,正式下管後,便承擔起井的使命,養育壹方人家。下管是壹大件喜事,那天,家裏擺了酒席,***同慶祝著有盼頭的日子。至今,十幾年過去了,那兩口井依然迸發著頑強的活力,守候著壹茬又壹茬的農作物,在土地流轉的今天,也哺育著園林苗木的生長。在有井的日子裏,我家裏種了各種各樣的農作物,為了方便,又購置了農業機械,全家人都投入在了土地上。
多年過去,壹個孩子眼中的村莊就這樣在時代洪流中生生不息,悄然改變著。村莊換了新顏,壹幢幢新樓房拔地而起,壹條條新修的水泥路通達四方,村莊規劃也逐漸統壹化,向社會展示著新農村的模樣。源於惠民政策飛入千家萬戶,精準扶貧落實到位,村莊實行土地流轉,集體化因地制宜發展園林經濟,鄉鄰們不必被繁重的農活所負累,去園林上班成了新的生活方式。
物質上的豐裕勢必會引起精神文化上的提高,也應了時代對於生活改善、生態宜居、環境優雅、鄉風文明的新鄉村的美好需求。村子新建了農家書屋、文化墻、休閑廣場等設施,壹面面生動的文化墻,繪有二十四孝及其他中國傳統美德的圖案,孝悌禮儀也在村莊壹壹傳承。夏日傍晚,人們由過去在田間場畔乘涼變成了廣場娛樂,那些平日圍著鍋臺轉的農婦們扭動著腰身,跳起了廣場舞,老年舞蹈隊裏,奶奶們平均年齡近70歲,還登臺演出外地旅遊,這些在以前都是不敢想象的,無不洋溢著她們對生活的熱愛。孩童們玩著健身器材,而在我的童年,是沒有見過這些設施的。村委會是由新莊小學舊址新建而成,遺憾我的啟蒙學堂湮沒在了輝煌的歷史中,我的曾祖父曾在這裏耕耘春秋,這位深諳文史哲的老校長從抗戰硝煙裏手執教鞭育桃李,從這裏走出的農家學子不乏大學教授、黨政先鋒、部隊精英及行業翹楚。小學沒了,欣慰重建著壹方文化的聖地——農家書屋,我上刊的多本雜誌及文集捐贈給了書屋,也算是壹名文學愛好者對故鄉文化的希冀。
鄉土文化是我的根脈,鄉愁永遠縈繞在時光裏,故鄉是眼角的壹顆淚花,順著臉龐輕輕滑落在書箋,父輩們用沾滿泥濘的雙腳丈量著田壟的距離,我用飽蘸鄉愁的思緒寫下鄉村的贊歌,回眸凝望,故鄉永遠在那裏註視著我,懷念妳,我靈魂偎依的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