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改革國際金融體系?怎麽改?中國能發揮什麽作用?圍繞這些問題,本刊編輯部對華盛頓、倫敦和東京的三位記者進行了在線采訪。
國際金融體系是改變不了的。
編者按: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各國都在反思其教訓,提出改革國際金融體系的要求。妳看怪不怪
半月談駐東京記者劉浩源:金融風暴席卷全球,日本也深受其害。股市暴跌,日元飆升,企業業績下滑,經濟增長倒退...目前日本學術界和經濟金融界的主流觀點是,這次金融危機的根源在於以美國為首的過度自由的經濟模式,政府監管的缺失導致虛擬經濟放任自流,引發金融混亂和恐慌,危及實體經濟。
日本東京財團政策研究部研究員關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以美歐為首的新自由主義助長了金融市場追求短期利益最大化的傾向。再加上現代金融業務的多樣化,為跨國交易開發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相互關聯的金融衍生品,使人們難以把握其真實風險。面對這個巨大的跨國交易市場,國際社會沒有建立相應的應對機制,各國無法防止問題的發生,導致危機在全球範圍內迅速蔓延。
關認為,有必要對現行國際金融體系進行反思,重新認識以特定國家貨幣為基準貨幣的國際經濟體系的脆弱性,推動建立新的國際金融體系。
半月談駐倫敦記者陳文獻:10年10月28日,英國央行公布了《金融穩定報告》,預計全球金融機構在此輪金融危機中遭受的損失可能高達1.8萬億英鎊。英國央行副行長約翰·吉夫(John Giff)指出,最近全球金融體系遭受的動蕩是歷史上最嚴重的。他認為,有必要從根本上重新思考如何管理國際金融體系中的風險,並建立壹個更強大的機制來控制金融體系內部的風險,以免影響更廣泛的實體經濟。
半月談記者劉虹:美國是國際金融峰會的主辦國。據白宮發言人佩裏諾透露,此次峰會將討論金融危機的根源和應對策略,並將就世界金融部門的改革達成壹套原則性意見。換句話說,在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背景下,本次峰會將為國際經濟金融新秩序奠定基礎。
應該肯定的是,當前的危機使所有國家都認識到,國際社會必須改革當前的國際金融體系,以避免危機重演。美國財政部長亨利·保爾森承認:“如果妳看看當前的全球金融體系,我認為它不能反映當今的世界經濟形勢。現在它是壹個擴大的世界,比七國集團大得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卡恩表示,金融危機清楚地表明,當前的金融體系無法滿足全球金融市場的要求,這壹體系的“合法性和有效性”令人懷疑。
改革理念還是有分歧的。
編者:如何改革國際金融體系是即將召開的國際金融峰會的焦點。主要國家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劉虹:世界銀行行長佐利克認為,國際社會應考慮建立14集團或更大的新指導小組,包括七個西方國家和主要新興經濟體,如中國、巴西、印度、墨西哥、俄羅斯、沙特阿拉伯和南非。這壹新的多邊體系應該是靈活的,對成員數量沒有限制,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還應該接受合格的新興大國。
根據德國的提議,除了西方七國和俄羅斯之外,新集團必須包括中國、印度和其它新興經濟體。阿拉伯世界也可以有壹個代表,其成員國應該有同樣的權利和義務。意大利政府認為,這個新組織不妨叫做X集團,其中X代表許多不確定的國家。
由於建立壹個新的國際機構是復雜、耗時和費力的,壹些經濟學家和政治家建議,應該提升20國集團目前的級別,使這個包括七個西方國家和主要新興經濟體的組織成為磋商和應對當前金融危機的重要平臺。
但不管怎麽改,加強國際金融監管,提高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在新金融格局中的代表性,是各方的共識。
劉浩源:關認為,為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應整合現有的IMF、BIS(國際清算銀行)等相關機構,組建“國際金融機構”,並大幅增加日中兩國的出資額。新的“國際金融機構”應成為“聯合國安理會”的經濟版,審議和決策方式應參考安理會的程序和做法。此外,還應擴大現行的IMF特別提款權體系,構建由美元、日元、歐元、人民幣等貨幣組成的國際結算體系。
中國的作用受到重視。
編者:長期以來,國際金融體系的“遊戲規則”壹直由發達國家主導,缺乏全球參與的民主,特別是忽視了發展中國家的意願和利益。在未來的改革中,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可以發揮什麽作用?
劉浩源:日本日興資產管理公司大中華區總裁宮城戚慧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金融危機證明了西方國家推崇的美國自由市場經濟模式出現了轉機。金融危機迫使各國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發現風險並出臺法律和政策來限制金融機構的業務活動,尋求新的金融市場發展模式。中國尊重市場自由發展,政府適當幹預。中國過去30年的發展也可能作為研究對象,這將成為全球金融市場在未來發展中尋求新模式的良好參考。
陳文獻:在英國,當相關政府官員和專家討論如何建立壹個新的全球金融體系時,他們都會談到中國的重要性。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院長霍華德·戴維斯在接受采訪時說,是時候考慮將中國納入全球金融體系了。目前,中國不是八國集團、金融穩定論壇和巴塞爾委員會等世界重要金融決策機構的成員。然而,管理全球金融體系不再可能不考慮中國。在嚴重的金融危機下,中國加入這些機構的步伐將會加快。
劉虹:劇烈的改革將不可避免地降低美國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重要性。因此,美國對歐盟倡導的改革態度有相當大的保留。華爾街日報的文章指出,歐洲領導人的目標是改革世界金融體系,但這需要很多年才能實現。“布什政府仍然對在歐洲實施的壹些長期想法持懷疑態度。由於離布什離任只有三個月了,本屆政府將對美國能做出什麽具體承諾持謹慎態度。”
雖然二十國集團中有十幾個新興經濟體,但許多觀察家認為,在所有與會成員中,美國實際上最關心中國的態度和表現。原因很簡單:中國是最大的新興經濟體,外匯儲備最多,中國經濟保持了較快發展。但中國畢竟是發展中國家,提升中國的作用,以此來督促中國履行超出自身能力的責任,不僅有損中國的利益,也無法有效應對當前的危機。
15日,20國集團領導人峰會將在美國首都華盛頓舉行,關鍵議題將是國際貨幣體系改革。雖然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呼聲很高,但“國際金融體系改革”是壹場涉及全球政治經濟利益重大調整的運動,其中的鬥爭和沖突將不可避免。商務部研究院跨國公司研究中心研究員張世國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指出,“近期比較現實的選擇是發揮美元以外的其他重要貨幣在國際經濟中的積極作用,增強相關國家在國際貨幣體系規則中的參與權,加強金融監管的國際合作。”
美元的地位依然難以撼動。
長期從事國際金融研究的張世國認為,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短期目標主要是發揮其他重要貨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積極作用,但取代美元目前國際貨幣地位的條件尚不成熟。他說:“盡管受到當前金融危機的影響,美元本位貨幣受到國際社會的批評,但廢除美元本位制的時機還不成熟。美元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結算和儲備貨幣,這壹點已經被世界主流經濟區和大多數國家的中央銀行所接受。在未來很長壹段時間內,維護現有國際金融秩序的穩定符合大多數國家的根本利益。”
“因此,在當前的國際經濟環境下,無論是美國、歐盟、中國還是國際社會,都沒有準備放棄或替代美元本位制。目前,世界各國倡導的國際貨幣新秩序的重建還處於初級階段,相關知識還沒有凝聚起來。從‘提出’到‘實現目標’還需要壹個漫長的過程。世界各國推動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的近期目標是在變革中爭取自己的有利地位。”
他具體分析說:“世界各國對未來建立國際貨幣新秩序的理解不同。美國的意見是通過‘金融改革’加強國際金融監管的協調,監控國際資本流動,同時在美元本位改革等問題上堅持多聽少做,通過各種方式傳遞信息: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不能動搖,否則世界將遭受更大的國際金融危機。”
“歐盟領導人早期的理想是利用當前的金融危機提升歐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目的是形成‘美元-歐元兩極’的國際貨幣體系,使歐元在國際儲備、結算和流通中發揮主流貨幣的作用。隨後,歐盟也在金融危機中遭受重創,貨幣地位大受影響。歐元呈現較大幅度的下跌趨勢,極大地抑制了歐盟建立新的布雷頓森林機構的短期意圖。畢竟,動搖1944年在新罕布什爾州建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確立美元的國際貨幣體系地位,將直接影響美國的重大利益,也會遭到美國的抵制和反對。到11月,歐盟的態度已經軟化到建立新的貨幣秩序的目標是加強歐元在當前金融改革中的更大作用。”張世國指出。
他還指出,其他國家,如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也在提議趕走“美元國際標準貨幣”,加強俄羅斯盧布和人民幣等國際貨幣的作用。但鑒於這些國家在全球經濟、全球貿易和結算中所占比重較小,對美元現有國際地位的沖擊不會太大。
改革必須擴大所有國家的參與權。
張世國強調:“重建國際金融新秩序的關鍵不是重建壹個新的‘非美元’貨幣體系,而是重新分配現有國際金融資源的實際利益和權力。”
他指出,鑒於以美元本位為核心的現有國際貨幣體系仍難以撼動,各國政府主要致力於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在技術層面重塑國際金融新秩序。今年9月以來的兩個多月裏,國際社會通過歐洲峰會、亞歐峰會、中俄領導人會晤、金磚國家財長會等機制,不斷發出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倡議和宣言,凝聚了國際社會對改革全球金融體系的認識。即將在華盛頓舉行的二十國集團峰會也可能討論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相關問題,但可以預期的是,有關各方可能會做出適當的妥協,比如擴大壹些重要國家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參與度、話語權和影響力,而不會動搖美元作為國際標準貨幣的地位。
他說,在傳統國際貨幣規則的制定中,美元處於核心地位,因此美國掌握著現有國際金融體系的實際控制權。歐盟、日本等國家有壹定的參與權,但缺乏足夠的決策影響力。近年來,中國、印度、巴西、俄羅斯等新興經濟大國基本被排除在國際貨幣體系決策圈之外。目前,歐盟、中國、印度、巴西等國都表示要擴大在國際貨幣規則制定中的參與度、知情權和影響力。在世界各國的壓力下,金融危機後美國的態度可能會有壹定程度的軟化。
因此,張世國指出,在不動搖當前美元國際貨幣地位的前提下,重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壹種可能和現實的選擇。他解釋說:“目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實際情況是,美國擁有事實上的否決權。因此,當前國際金融體系改革是否會動搖美國的壹票否決權備受關註。根據IMF的協議,基金的重大問題必須得到所有成員國總投票權的85%通過才能生效。在IMF,美國擁有16.79%的投票權。因此,重新分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持股比例,擴大基金規模,將是改革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現實選擇。無論是增資還是擴大IMF的運營規模,都會直接影響美國在IMF的話語權,而這種以其他國家話語權上升為導向的改革,會導致美國的話語權相應下降。所以在這個問題上,美國和歐洲,中國和其他國家可能會有壹定的利益沖突。”
最後,張世國指出,鑒於其他貨幣在未來國際金融體系中的積極作用,以及在改革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巨大利益沖突,各國未來可能將重點放在金融監管與合作上。加強國際金融監管將成為影響國際金融秩序變化的關鍵點。未來可能采取的主要措施包括:1。跨國監管;2.監督機構的實體化;3.監管標準逐步提高;4.國際社會對世界主要貨幣儲備國的監管和金融風險預警體系也將逐步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