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外匯管理局日前公布的2010年末中國國際投資頭寸表,對壹向關註中國對外金融資產安全的國人來說,顯然是喜憂參半。
中國對外金融資產的壹個顯著特點,是最近幾年來規模持續擴大。2008年末,中國對外金融資產為29203億美元,到2009年末增加到34601億美元,壹年後的2010年末,這壹數字已變為41260億美元,最近三年年均遞增6000億美元。說中國是對外資產大國,壹點也不為過。
不過,從呈現在國人面前的這份頭寸表中,尚未看到對外金融資產結構優化配置的趨勢。例如,在現今總額超過40000億美元的對外金融資產中,僅僅儲備資產壹項就占據了70%以上的比例,而被廣泛視為較為安全的對外直接投資所占比例只有7%。這種類似於“大頭娃娃”的資產結構,估計即便在管理部門看來,恐怕也非優化安排。
受到中國對外金融資產信息披露程度的限制,筆者無從知曉每壹個項目下更為具體的資產結構。但以筆者的跟蹤觀察,對外金融資產中以美元計價的估計不會低於60%,而中國持有的對美國的各項金融資產總額亦不會低於20000億美元。美國財政部曾在兩年前公布了相關數據,列出中國截至2008年底持有16000億美元的美國資產,而同期美國持有中國內地發行的股票和債券總計僅為550億美元。筆者當時就曾說過,高達28倍的中美互持資產規模差距,凸顯出中國在全球既有經濟與金融分工格局下所處的弱勢地位。
與美英等國主要仰賴金融霸權或者霸權紅利低成本獲得的對外金融資產不同,中國如今握有的這些對外金融資產,其真正有意義的那部分乃是中國數以千萬計的產業工人辛苦勞作換來的“血汗錢”。擁有最優秀操盤手的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面臨著更大的壓力與期望,只是在手腳被束縛的情況下,既難以在國際大宗商品市場上掃貨,也不能用巨額外儲購買美國的優質企業,甚至買不到急需資金的其他西方國家企業。
其實,在全球經濟壹體化以及世界經濟美元化的邏輯框架下,中國經濟正自覺或不自覺地被嵌入到美元經濟圈中。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千千萬萬產業工人換來的對外金融資產只是壹種隨時可能貶值的綠票子。說中國全民生產補貼美國消費,其實壹點也不為過,而中國還因此背上了全球經濟失衡責任者的惡名。另壹方面,中國持有的上萬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在中國需要兌現時能否如願,卻是未知數。盡管亨利?基辛格曾說過,美國欠中國的錢終歸是要還的。但這句話本身也暗含著可能拖欠的邏輯。可以說,只要人民幣沒能成為世界儲備貨幣,只要現有的國際貨幣與金融體系未有根本性改變,中國都是事實上的美國“打工者”。
相比於中國掙錢的辛苦,握有財富符號主導權的美國就瀟灑多了。世人註意到,在美聯儲2010年發行的2009版100美元鈔票樣票正面,在右上方美國的國號“THEUNITEDSTATEDSOFAMERICA”字樣下面還清楚地保留著金本位時代的遺跡——“THISNOTEISLEGALTENDERFORALLDEBTS,PUBLICANDPRIVATE”(本鈔票是償付公私債務的法定通貨)。
蹊蹺的是,當金本位時代已成歷史記憶的時候,美國猶他州眾議院於3月4日以47票同意、26票反對的投票結果,通過承認美國聯邦政府發行的黃金白銀為法定貨幣的議案。預計接下來有12個州也將會審議相似的議案。難怪福克斯新聞網驚呼——“在退回金本位的道路上,猶他州走出了第壹步”。
猶他州的行動無疑讓美聯儲和伯南克十分難堪。假如後工業化時代重新迎來金本位制,無疑是對美元體系的清算。不過,誰要低估美國的逆境調整能力,誰就有可能自己被調整出局。
有人說,美債危機是美元可能破產的信號,但在其他替代要素尚未發育成熟之前,全球既有經濟與金融分工格局不會發生根本變化:美國掌握著貨幣發行和市場的主導權,中國等新興經濟體依賴美國的市場和美元。在這個分工框架下,以消費拉動經濟增長的美國可以通過發行美元購買中國等新興經濟體的廉價物品,盡管帶來了美國對新興經濟體的巨額貿易逆差,但是憑借金融市場優勢,中國等國積累的貿易順差反過來又以購買國債的形式回流到美國。美國以成本極為低廉的貨幣手段來平衡經常性的貿易逆差。
環視世界各國,持有巨額海外資產的國家,除了美國之外,還有英國和日本等國。截至2010年底,日本政府、企業、個人投資者持有的海外資產約合68800億美元,包括直接投資、證券投資、金融衍生品、外匯儲備以及其他投資等。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統計數據,日本已連續20年位居世界第壹大債權國。而日本多年來並不擔心所持海外資產的安全,除了日本持有的海外資產結構比較合理之外,還與日元作為國際貨幣不無關系。日本還可以購買中國想買卻買不到的美國企業和其他資產。即便是在動蕩地區的海外資產,壹旦局勢有變,有了美國這個超級強國盟友的鼎力保護,日本海外資產安全系數明顯高於中國。
對外金融資產規模的持續擴大,既是中國參與國際經濟分工日漸深化的產物,也是中國提升國際經濟影響力的重要杠桿,但在海外金融資產安全面臨國際金融動蕩、儲備貨幣幣值波動以及投資目的地國政局不確定等諸多約束條件下,如何有效保護數以千萬計產業工人創造的血汗財富的安全,尚需我們上下求索。
中國可能需要十年乃至更長時間才能初步建成海外資產保護網絡,而在此過程中,理性評估投資目的國的政經風險肯定是必修課。至於如何保護在美資產的安全,除了持續要求美國拿出實際措施之外,關鍵之舉是穩步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