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海明威曾這樣評價古巴:“我熱愛這個國家,有家的感覺。壹個讓人有家的感覺的地方,除了出生的故鄉,就是命運歸屬的地方。”
從65438年到0939年,海明威在古巴哈瓦那生活了22年,那個時期也是他文學成就最顯著的時期。著名的《老人與海》就誕生在那裏,其主要人物也是以海明威的古巴朋友為原型。1962年,海明威去世,他生前居住的瞭望別墅也被改造成海明威博物館,每年都吸引大批粉絲打卡。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了《海明威》壹章中的部分段落,講述了作者在古巴參觀海明威故居的經歷,再現了壹代文學大師在古巴的人生軌跡。
現在回想起來,我第壹次去古巴時的很多想法,都隨著了解的深入或多或少地發生了變化,除了壹點:如果只能參觀島上壹個景點,我會選擇美國作家海明威的故居。
也許在當地人看來,這有點褻瀆神明,但我不這麽認為。相反,這其實是壹種恭維。因為只有真正美好的國家和城市,人們才會自然萌發這種善意的較量。就像我們通常會在五種美感中尋找最優雅的那壹種壹樣,我們也不會為難另壹種有同樣問題的人。
從哈瓦那市區開車到望山別墅大概需要半個小時,不過要看司機的身份。如果是稍微涉足旅遊業的當地人,他會沿著古巴中央高速公路往南走,海明威故居就在城市的東南郊。在哈瓦那長期居住的外國人不會迷路。這是古代親友必訪的地址。最擔心的是想賺點外快的業余哥。有壹次,我壹個人去了幾次瞭望山莊,在街角的加油站攔了壹輛私家車。那是壹輛舊雪佛萊,司機是銹跡斑斑的紅色。寬敞的真皮座椅雖然老舊,卻沒有日常乘客留下的劃痕和汗漬。
我們都是自私的,協商好的票價比平時便宜壹半,他也可以清閑的攢壹些外匯券。畢竟在古巴,最便宜的就是時間,他可能不是主人。
然而,半個小時後,窗外的景色讓我迷茫。我們駛進了壹個小漁村。風又鹹又腥,車輪慢慢碾過夾雜著貝殼碎片的沙路。我把胳膊放在前排的椅背上,身體前傾,好像司機的視野比後座更準確。
“不是這個地方,房子不在海邊。”我說。
的確,從大廳和臥室的窗戶看不到海。除非妳爬上莊園裏的壹座白色方塔,從頂層房間向外望去,才能在棕櫚樹煙花般的輪廓中瞥見帶著白點的大海。在那個小房間裏,有壹架立式望遠鏡和壹把帶藍色坐墊的木椅。海明威將在那裏寫作。
其實司機也不知道地址,只知道房子的主人是寫《老人與海》的大作家,就直接開車去了漁港。
我們向沿路經過的村民問路,但認識海明威的古巴人比我想象的要少。當標有“瞭望山莊”的牌子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時,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我有點內疚,就多給了點油錢。加在壹起,和普通出租車的價格差不多。
海明威故居-了望別墅
我看海明威的小說,但壹直很難產生* * *音。相反,我對他朝聖般的生活很著迷。20歲的時候,暑假在馬德裏學西班牙語。課程壹結束,我就坐火車去了巴黎。海明威和他的第壹任妻子曾在離我下榻的青年旅館僅幾個街區的地方租了壹套公寓,大樓外墻上掛著壹塊紀念牌。
“這是我們年輕時的巴黎,那麽窮,卻那麽幸福。”每壹個來這裏的遊客,都會默念刻在牌子上的這句話。
它來自《流動的盛宴》,壹篇關於巴黎的散文,實際上是海明威在古巴寫的。以巴黎為題材的非虛構作品如此之多,而最著名的是作者在離開這裏近40年後才開始寫作,這對於註重時效性的出版界來說是難以想象的,但對於壹個寫作拖延癥的作者來說,這也給了我很多安慰。
我常常在想,在壹個氣候條件完全不同的環境中回憶過去,會不會讓我的記憶出現偏差。《流動的盛宴》是壹個值得推敲的案例。在我模糊的印象中,海明威筆下的巴黎似乎太冷了。除了滿足作家的酒癮,段子間的酒博會還應該有驅寒暖身的作用。但是來到望山山莊,我壹下子就明白了。
作者從窗口看北京聯合出版公司的圖片。
在這裏,壹切都與巴黎相反。加勒比海類似於熱帶雨林氣候,闊葉綠植無節制的繁茂是任何溫帶地方在夏季都無法比擬的。還有房子本身,分為八個不同面積的空間:客廳掛著壹幅巨大的鬥牛士油畫,《午後之死》第壹版的封面就是這幅畫,印有花朵的布沙發是房子裏唯壹女性化的裝飾;壹條赭色方磚的走廊通向後院,被用作餐廳;書房有兩個房間,比較有名的作家傾向於選擇小壹點的書桌。當海明威的身材越來越寬時,他幹脆把打字機搬到臥室裏半個高的書架上,在壹個鹿頭標本下寫字。
去過望山山莊至少五次,還是不記得門的存在。這可能是因為空間和空間之間沒有界限感,內外都是透明的。視線可以穿過房子壹角的玻璃窗,掠過書架上的英文小說和舊雜誌,掠過邊桌上的酒瓶。酒的存量,在主人離開的那壹天依然存在,就像壹個停在地震廢墟上的時鐘,最終從另壹邊的窗戶穿過。如果妳在室內環顧四周,壹扇扇巨大的木窗給了房子壹種露天庭院的氛圍,似乎是為了滿足外人的窺視欲。這種通透與晦澀黑暗的歐式公寓完全不同。
海明威的書桌和書架。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圖表
但是,瞭望別墅的豐富與建築關系不大。只要妳仔細看,妳會發現房子就像折紙壹樣簡單。它全是直角,唯壹的曲線出現在餐廳和臥室的拱門上。雖然給宗教場所增添了神聖感,但在同時期的建築中,也算不上神來之筆。真正點石成金的是海明威的加法,無論是他在非洲狩獵獲得的動物頭部標本,還是他所擁有的繪畫和紀念品。瞭望別墅就像壹個真空時間膠囊,壹只沈睡的動物,妳能感受到它淺淺的呼吸。似乎正因為如此,遊客來這裏無論怎麽吵都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被吵醒後跑掉。
浴室門後的白墻上,用黑色鉛筆寫著壹串小字,像行進的蟻群和歪歪斜斜的晨練隊伍。普通訪客不得入內,壹般人很難發現這個衛生間角落的秘密。即使註意到了,也看不清字的內容。如果憑空猜測,我大概會認為是每篇稿子的字數。但是,在我來之前,我曾在壹本畫冊裏看到過這面墻的特寫:“螞蟻”其實是海明威的體重。更準確地說,它包括具體的日期和當天的重量。角落裏的磅秤。我發現海明威在夏天到來之前會先記錄自己的體重,夏天也是他體重的高峰期,幾次超過240斤。當他成功減肥到200斤左右後,就開始像上癮壹樣每天記錄,甚至持續到夏天。此時距離海明威吞槍自殺僅壹年。過於強烈的控制欲可能是崩潰的前兆。
墻上的動物頭標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圖表
看別墅總給我壹種矛盾感。從海明威作為壹個愛書人的感受來判斷,他想在這裏長期生活,9000多本書就是明證。事實上,海明威在這棟房子裏住了22年,這是他在美國以外購買的唯壹房產。同時,瞭望別墅散發著壹種隨時會被拋棄的氣息。它像壹個頤和園。即使《喪鐘為誰而鳴》和《老人與海》都誕生在這裏,但本質上,這和海明威旅行時伏案寫作的地方並沒有太大區別。
也許了望別墅是壹個作家的手提箱。借用奈保爾的比喻,海明威把四五十年代的瞭望別墅描繪成壹個拼命想出去的人。
海明威確實是這樣對待的。1960年7月,他在浴室墻上寫下24號的重量後,第二天就離開了古巴,再也沒有回來。
房子建在山坡上。沿著林間小路走,妳會經過壹個天藍色池底的遊泳池。我從沒見過它裝滿水。池邊散落著幾把漆成白色的雕花鐵椅,沈重得像沈入水中的錨。再往前是貓的墓地。四塊扇形的小墓碑,像貓的小耳朵。莊園的盡頭是海明威的漁船。船底是鮮紅色的,讓人想起小說中鯊魚猩紅的嘴巴。黑色的船體,船艙接近原木的棕色。甲板被漆成綠色,從遠處看像壹塊柔軟的地毯。
整艘船由形狀像墓碑的水泥墩豎立起來。天花板和繞船半周的走道應該是在觀景別墅變成海明威博物館後建造的,這樣遊客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船上的每壹個細節。比如船尾印著的船名“皮拉爾”就是海明威的第二任妻子波林的昵稱,後來海明威在描寫西班牙內戰的小說《喪鐘為誰而鳴》中使用了這個名字。船名下面印著“基韋斯特”。這座美國最南端的城市並不是這艘船的起源地。海明威從布魯克林買了這艘船,但是他經常駕駛它在基韋斯特出海。
海明威視覺中國,熱愛海上垂釣。
來這裏的人總是不自覺地猜測皮拉爾是否與老人和大海有關,忘記了後者只是壹部中篇小說。即使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虛構的成分也總是比較大。
然而,在壹個被海洋包圍的島國,船的形象往往可以被詮釋得更加豐富。它是壹次遠征,壹次超越,有時也是革命的象征。
古巴革命始於壹艘船。1956年,流亡墨西哥的卡斯特羅駕駛壹艘名為格拉瑪號的遊艇和其他81名遊擊隊員從墨西哥來到古巴。勞爾和埃內斯托·格瓦拉也在船上。這是卡斯特羅進攻蒙卡達兵營失敗後的又壹次嘗試。渡海的部分比預想的要順利,因為巴蒂斯塔的政府得到了錯誤的信息,誤以為船頂是藍色的,所以頂是綠色的格拉瑪號才得以僥幸靠岸。登陸後第三天就被政府軍消滅,僅存的20多人躲在壹片甘蔗地裏,後來在馬埃斯特臘山建立了根據地。
船的形象幫助我把卡斯特羅和海明威聯系起來。在相當長的壹段時間裏,我和大多數人壹樣,誤以為他們是密友。這種錯覺不僅源於哈瓦那紀念品商店隨處可見的黑白照片,也源於卡斯特羅與文學巨擘打交道的敏銳風格,從聶魯達到加西亞·馬爾克斯。
故居墻上的海明威畫像,留著經典的白胡子。視覺中國圖
然而,根據公開記錄,兩人只見過壹次面。會議發生在海明威杯釣魚比賽五月,1960。海明威是主賓,但卡斯特羅的出場卻眾說紛紜。壹個是他在釣魚比賽中獲得冠軍,壹個是他意外出現在頒獎典禮上。
我自然更傾向於前者,因為在古巴,意外是不存在的。無論革命前還是革命後。
“我只是個新手。”留著黑胡子的卡斯特羅接過獎杯。
“妳是個幸運的新手。”白胡子海明威回答道。《生活》雜誌在報道中記錄了這段對話。即使是最偉大的作家也無法預測日常對話中隨機生成的隱喻。作為古巴歷史上最著名的美國人之壹,海明威深切關註古巴革命。
真實的人生態度壹直是歷史學家研究的熱點。從和卡斯特羅見面的次數來看,英語系的海明威顯然沒有其他拉美作家熱情。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判決是不公平的。年輕的海明威在前線記錄了西班牙內戰。與此相比,其他作家的無畏更形而上。更何況當時的海明威正被日益惡化的抑郁癥拖入海底,壹個溺水的人無意中感受到岸邊壹棵開花的樹。
至少,海明威比較親近,容易接受,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來看,卡斯特羅看起來像是《喪鐘為誰而鳴》中會出現的人物。
收集壹張海明威和卡斯特羅的合影是我多年來的願望。在離武器廣場不遠的壹家專賣古色古香照片的店裏,我仔細比較每個版本,哪怕差別很細微。
最後勝出的是兩個人的半身照:戴墨鏡的海明威在卡斯特羅耳邊說話,卡斯特羅低頭不語。這是壹個因果斷絕的獨立時刻。從中很難窺見真相,但白日夢的空間吸引著我。
像所有傳奇故事壹樣,後來的讀者只保留自己喜歡的部分。
校對:張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