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他奔赴延安參加革命工作,歷任延安魯藝文藝研究室秘書、解放日報社記者兼采訪科長。新中國成立後,黃鋼任中央電影局藝術處副處長,中國電影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人民日報國際評論員、特約記者,與別人合作了電影劇本《永不消逝的電波》。1980年後,他先後擔任國際政治學院新聞系教授、中國國際報告文學研究會常務會長、中國國際文化傳播中心理事長,為傳播我國革命文化,促進中外文化交流,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
踏入電影圈
1938年,黃鋼去延安前,曾因為國民黨政要張道藩(曾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副部長、中央宣傳部部長)的關系,在國民黨的中央電影攝影場工作過3年。
初中畢業後,黃鋼考進了湖北藝術師專預科(美術部)。他在藝專讀了4個學期,從報上見到南京成立戲劇學校的消息,就拒絕了藝專與家裏的挽留,拿了30元錢從武漢到了南京。
壹起去的5個人,只有1人考上。黃鋼寫了封信給張道藩,說明是他考得最好,為什麽不錄取他,這不公平。張道藩回了信,並約黃鋼去面談。張道藩說:“不必再去戲校了,去中央電影攝影場吧,可以去攝影,或者畫布景。”
過了幾天,司機送來了張道藩的信,是寫給攝影場張沖的,介紹黃鋼去攝影場。張沖留下了黃鋼當練習生,每月5元,供膳宿。黃鋼就在攝影場導演黃天佐手下工作,後者曾留學蘇聯,導演過張道藩編寫的《密電碼》。其間,張道藩給黃天佐打過電話,問他介紹來的人能不能演主角,黃天佐說還是讓他學編劇。黃天佐讓黃鋼先抄寫分鏡頭劇本,體會編劇的要領,這樣學了壹年,改任助理編劇,每月工資有40元了。
抗戰軍興,攝影場自南京遷往蕪湖,又遷往武漢,再遷重慶。這時,羅亦農的妻子、作為中***秘密黨員的李文宜找到黃鋼,對他說:“我們壹直很關心妳,作為黨的先驅黃負生的孩子,要走正路,做壹個有誌氣的革命青年。在攝影場,要把這看成是學技術的機會。”也是在此時,他看到了《西行漫記》,看到了《八壹宣言》,並收到了嚴文井的來信,說延安已辦起了魯迅藝術文學院。那時他的妹妹黃鐵已到了延安,黃鋼也離開時任中央電影攝影場新聞組副組長的職位,於1938年11月底進入延安,時年21歲。
整風運動受連累
1939年3月,魯藝文學院成立文工團去晉東南敵後戰場,由陳荒煤任團長,團員包括黃鋼在內***5人,另4人梅行、葛陵、喬秋遠、楊明均為魯藝文學系第二期學員。後來在去晉西北途中,梅行找黃鋼談話,準備吸收他入黨,但需經了解後才能批準。黃鋼卻感到委屈,心想,像我這樣的人,還要了解什麽?於是對梅行回答說:“黨要了解我,我對黨也是要有更多的了解的。”這壹情緒,同他妹妹也有關系。他妹妹黃鐵壹到延安,人家說她是烈士的女兒,就批準她入黨了。聽黃鋼口吻中流露出的情緒,梅行沒有再找他談入黨的事。
1940年2月,黃鋼回到延安,寫了《我看見了八路軍》這篇報告文學,作品謳歌了朱德作為總司令普通、平凡的壹面。4月他寫信給李富春,說對黨已有了進壹步的認識,對文藝工作也有了新的認識,提出了入黨的要求。過了幾天,李富春用毛筆寫了回信:收到信,很高興。妳應該成為黨的壹員,壹個細胞。無產階級政黨從來也不拒絕文藝,相反,從來都是為發展健康的文藝而努力的,要把文藝提到更高的水平。妳如果有勇氣,希望馬上來找我。或者,持此信去找魯藝的宋侃夫同誌。
黃鋼沒有去找李富春,去找了魯藝黨總支的宋侃夫。1940年5月1日,黃鋼被批準入黨,支部會對他的意見是:驕傲、不合群。
1942年春,毛澤東主持了《解放日報》改版的討論。5月,黃鋼去《解放日報》社任記者,同時去的,有穆青等同誌。不久,黃鋼兼任采訪科長。
1942年9、10月間,黃鋼接待了壹個國統區來的代表團。事後查明,團長為國民黨特務。黃鋼準備了他們所索要的書面材料,都是延安公開出版的刊物與文藝作品,這卻引起了李克農領導的秘密機關的註意。黃鋼正準備把這些材料交給代表團時,秘密機關工作人員出面扣下了這些材料。他們態度很生硬,要黃鋼去找李克農。李克農對黃鋼說:“要安心在這裏工作。”黃鋼本來留戀魯藝,壹到禮拜天就回魯藝,以為指的是要安心在《解放日報》社工作。李克農又說:“不安心工作總有不安心工作的原因……”壹番旁敲側擊,實際上指的並不是不安心《解放日報》的工作,而是指的“不安心”在延安……
臨走時,李克農要黃鋼代向《解放日報》的副刊編輯舒群問好。不久,舒群受審查了。幾天後,李克農對黃鋼說:“妳回魯藝去吧,對周揚說壹聲就可以了。”黃鋼心情沈重地回到魯藝。
1943年3月,整風向審幹方向發展,魯藝有十余人到棗園接受審查。黃鋼找到了周揚質問,周揚說:“我們每壹根頭發都是屬於黨的,受審查也很正常。到棗園去可以更好地接受審查,康生同誌不會搞錯的。”周揚又說:“我知道張道藩,他是愛才的。張道藩這樣厲害的人,他還不把妳拉到國民黨裏去?妳到康生那裏去就可以了。”
黃鋼打起背包到了棗園,吳德在“歡迎”魯藝去的這幾個人時說:“我們***產黨有堅強的胃口,可以把妳們都吃下,再消化,改變過來。”還特地點了黃鋼的名,要黃鋼好好反省。黃鋼在棗園吃了午飯,又走了3裏多路到陜北公學。那是在當時專門改作審查幹部的學校。校方宣布了紀律,班與班之間是不準串聯的。
1943年7月,開始了搶救運動。《解放日報》有壹天刊登了壹條張道藩挑動內戰講話的消息。在小組學習時,組長把這張報紙放在黃鋼面前,要黃鋼交代:“妳看看這個,妳現在承認是國民黨還不行,有這樣的關系,得承認是特務。”組長這壹說,大家都起哄了。在這種情勢下,黃鋼被逼作了“交代”:“張道藩說妳去那裏,任務不變。”小組的人追問黃鋼什麽時候參加的國民黨,布置的是什麽任務?黃鋼說:“沒有參加國民黨,也沒有布置具體任務,是長期‘潛伏’。”組長說:“明天開失足者大會,妳要上臺交代。”黃鋼想:“現在,黨不要我了。”
作品被毛澤東肯定
第二天,真的開了大會,號召失足者上臺交代,上臺交代的人比臺下的聽眾還要多。黃鋼也上臺了,壹說完,全場鼓掌。回到班裏開小組會,問黃鋼交代後有什麽感想?黃鋼說:“我有什麽感想,剛才說的都是假的。”組長說:“妳剛才壹交代,還影響了別人也上臺交代了,妳怎麽又翻案了?”黃鋼說:“反正我不再說謊話了。”
組長把黃鋼帶到了李克農的窯洞。李克農說:“我聽匯報介紹了妳的交代,妳今天就推翻了?我昨天已經向毛主席報告了。毛主席還說,烈士的兒子當特務也很好麽!”
毛澤東對黃鋼的父親黃負生是熟識的。黃負生在1920年與董必武、陳潭秋、劉子通等人壹起組織了湖北***產主義小組。《中華之最》中有中國***產黨第壹批黨員的名字,其中就有黃負生。在中***建黨後,蔡和森曾主持《湘江評論》的編務,黃負生則是《武漢星期評論》的主編,這兩份雜誌在當時都較有影響。毛澤東在1922年有這樣的評價:“湖南有個蔡和森,湖北有個黃負生。”這壹年毛澤東北上時曾在武漢停留半個多月,與陳潭秋、黃負生多次交談過黨的組織工作和宣傳工作。這是黃負生的妻子王純素同她的子女黃鋼、黃鐵說過的,毛澤東“常常坐在負生床前,握著負生的手談話”。黃負生在中***早期活動中是有貢獻的。他的活動情況,在陳潭秋的日記上有記載。
李克農繼續與黃鋼談話:“妳認識徐恩曾吧?”黃鋼說:“徐恩曾誰都認識。”作為國民黨中統負責人,是名聲在外的。又問:“認識袁牧之麽?”黃鋼說:“認識。”李克農說:“他也是特務。”黃鋼說:“我到延安是走我父親留給我的路,我到延安是來找黨來的。我不會違背我父親的遺願。我到延安,博古和夏之栩在漢口八路軍辦事處給開的介紹信。他們對我都是了解的。”
回到學校,黃鋼表示自己不再說謊。別人只是聽之任之,而他則想:無非是由調查部轉送到社會部吧。但並未送去,只是換了壹個班。在這段時間裏,除了參加勞動,黃鋼壹有空閑就讀報上的國際評論,因之對寫作國際評論有了很大的熱情,但在當時是無法動筆的。建國後,在《人民日報》上可以經常看到黃鋼寫的這壹類文章。他說,這是在延安受審查期間培養起來的興趣。
1944年春,學校自己組織了秧歌隊演出。黃鋼參演了《兄妹開荒》,還作為導演排了話劇《前哨》。
又是壹年過去了,黃鋼脫離工作已經有兩年了,終於迎來壹個轉折。那是1945年初那個農歷除夕的晚上,與他同睡壹屋的趙世英參加晚會回來,就急切地告訴黃鋼:“毛主席問到妳了。”
原來,毛主席在跳舞時問到壹個女同學:“有沒有黃鋼這個人?”女同學說:“有。”毛主席又說:“為什麽不寫東西了?還可以寫嘛!”黃鋼知道後心想,至少現在毛主席不這樣看我,不把我當特務了。
毛澤東是看過黃鋼作品的。1942年4月下旬的壹天下午,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前夕,毛澤東約見了何其芳等幾個魯藝的教師,了解文藝創作情況。在談話中有人問:“生活要經過沈澱才能寫出好作品,現在反映抗戰的作品感動人的比較少,是不是這個原因?”毛澤東說:“寫當前的鬥爭也可以寫得很好。《解放日報》上最近有壹篇黃鋼的作品,叫《雨》,寫得很好,就是寫當前的抗日戰爭的。”這壹消息,是何其芳傳出來的。之後,汪東興曾組織黃鋼他們這些被審查者下鄉,也算是壹個鍛煉吧。
終於明白受審原因
1945年春,在“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情況下,黃鋼恢復了黨的組織生活。但是,未作結論。在黨的支部會上,要求每個黨員都敞開思想,提出疑問。黃鋼說:“有壹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在搶救運動中,我沒有想別的,只是想:明明不是特務,卻說我是特務。明明我是來找黨的,卻說我是黨的敵人。”他抱怨說:“如果說有敵人,那就是康生、李克農,為什麽他們把不是敵人的人當作敵人。”支部書記當即宣布散會。
過後,支部書記又召開支部會說:“上次黃鋼的話,已經向李克農匯報了。”也沒再說什麽別的話。
李克農知道了黃鋼對受審查的怨氣,對這刺耳之言倒也沒有什麽,相反,他在審查黃鋼的過程中了解了他更多的情況。而黃鋼在受審查過程中卻也了解了壹些反特知識,對偵察情報工作也有了初步認識,還寫了壹篇黨的反特機關發展成長的報告,不過無從發表,而是留在中央調查部了。李克農對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在後來還讓黃鋼幫助中央調查部工作了壹段時間。對還在審查中的人,作這樣的安排,恐怕也是打破常規的。這也說明了對黃鋼的審查雖然沒有結束,李克農還是信任他的。
1945年8月,日本投降,黃鋼在延安為慶祝抗戰勝利舉行的舞會上,遇見了李壹氓。那時,李壹氓在當陜北公學校長。黃鋼對李壹氓說:“已經審查我好久了,但還是沒有能作結論。看來作結論也困難,還是讓我上前線吧,讓戰爭來考驗我。”李壹氓肯定了他的想法。過了幾天,李壹氓找黃鋼談話,說:“已經作了初步結論。感情上相信妳,理智上還不能完全相信。要調查只有找張道藩,但又不能找他。到戰場上去經受考驗吧。”李壹氓接著說了對黃鋼作的初步結論:“黃鋼於1938年由博古、夏之栩介紹來延安。關於為張道藩派遣特務壹事,無法證明。有自由主義。”黃鋼看了這壹初步結論,心情不好,這還是被掛起來了。他去找夏之栩的母親夏娘娘,訴說心中的郁悶。
夏娘娘在中***建黨初期就從事掩護陳潭秋以及黨的秘密機關的工作。之後,隨女兒夏之栩與女婿趙世炎到上海,仍然負起了掩護機關與照料負責同誌如羅亦農、陳延年等日常生活的職務。30年代初期,又在周恩來的工作地點服務。她曾被捕,直到1937年秋抗戰爆發才出獄。抗戰勝利後。由黨組織派人接到延安,再隨中***中央壹部分機關轉移到河北平山縣。
夏娘娘對黃鋼說了對他父親的評價,希望黃鋼振作起來。面對革命前輩的教誨,黃鋼覺得心胸開闊了壹些。而終於明白他受審查的起因是在去東北前毛澤東、劉少奇會見他們時,李克農的談話。李克農說,“這次去東北的幹部,有的人沒有作最終的結論。可能會受到歧視,這要正確對待。比如黃鋼,不應該把壹些資料給國民黨派來的人,審查壹下,是應該的。”這時,黃鋼才明白了,為什麽李壹氓給他的結論中有“自由主義”這壹條,也明白了這幾年的審查都在尋找他同國民黨的關系。而與張道藩的關系,則是在審查中牽出來的。
歷時8年終有結論
黃鋼在東北,擔任了冀察熱遼邊區所辦的《群眾日報》社副社長、新華社分社副社長,並建立了電臺。他在工作中受到總社的表揚。這時中央來了通知,在延安未作結論的要作結論。
當時正值1947年秋後準備開展冬季攻勢之時,黃鋼正隨第8縱隊行動。他找到了8縱隊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邱會作,提出要回報社去等對他的結論。邱會作說:“妳不要回去了,我們不審查妳,我們信任妳。”黃鋼說:“我不是怕審查,是要有壹個結論。”但是,他在回到新華社分社後,還是沒有能拿到審
查結論,審幹負責人告訴他:妳是中央調查部控制的人員,結論是要他們來作的。
1950年黃鋼到北京。1951年肅反時,中央通知,對被審查人員或是作結論,或是再繼續審查。大陸已經解放,也掌握了敵檔,再審查已有了有利條件。黃鋼找到李克農。李克農說:“結論已打印好了,妳沒有來拿麽?!”李克農取出了對黃鋼的審查結論。他看了這結論,上面寫著:“黃鋼同誌於1937年經李文宜、夏之栩聯系,在1938年由夏之栩、秦邦憲介紹赴延安,來歷清楚。黃鋼同誌是優秀的文藝幹部,政策性強,能聯系群眾,戰時表現很好。現依中央通知作上述結論。”
歷時8年的審查,總算結束了。
1952年,黃鋼去了朝鮮戰場,寫出了壹批報告文學作品。
回國後,1953年至1954年,他奉調進入中央調查部為李克農寫材料。經過審查,李克農更加信任黃鋼了,也欣賞他的文筆。周恩來看過黃鋼寫的東西,感到奇怪,說:“黃鋼不是記者嗎,怎麽到中調部寫材料了?”
還值得壹提的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黃鋼被抄家後,他在清理時發現壹份中央調查部的材料找不到了。他立即報告了軍代表,軍代表又報告了周總理。總理生氣了,指示壹定要找回來,絕不能流失。後來終於找到了。周恩來為此對羅青長說:“黃鋼這個人不錯,在‘文革’中還記得要保守秘密。”
正是與中調部有了這壹層關系,當粉碎“四人幫”後,1980年黃鋼擔任了與國家安全部有關聯的國際政治學院新聞系教授。他負責創辦的《時代的報告》這壹刊物,也是由相關部門提供經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