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巍的初心,大概是“飛”。如果妳還記得那只唱著《誇父》《西邊太陽》的“飛樂隊”。吉它手高松,貝斯手童童,鍵盤手巴金和鼓手張老三,主唱,許巍——構成了當時西安最優秀樂手的組合,雖然“飛樂隊”只存在了壹年,就如流星般隕落在那間濕熱破舊的訓練房裏。但是這只始終向往藍天的“青鳥”卻成為了許巍作品中壹條重要的情緒線索。
這只來自梅特林克六幕劇中的青鳥,成為許巍的化身,也成為現代人的壹種生存隱喻,尋找青鳥的路上,有片刻幸福、有深夜的恐怖、有自我懷疑,也有得而復失的惆悵。許巍在“飛樂隊”解散之後,創作了第壹首《青鳥》,收於《紅星三號》。歌裏唱著,“我的翅膀已破碎,陽光下是妳絕望的淚水,總在每壹天面臨崩潰的邊緣”,這只小鳥,帶著傷,流著淚,飛過壹年四季,飛過春天和明天,天空這麽美,世界這麽大,這壹切,卻都和它無關。
而1997年的專輯《在別處》中,這只青鳥再次出現。在1997年,物質生活漸漸豐富,昔日少年如歌蛻變,但精神日益蒼白與情感漸趨貧乏的現實卻仍在眼前騷動。《青鳥II》,關於壹場“漫無目的地飛翔”,哪怕午後陽光溫暖,世界都看似在變好,但當扇動翅膀,“穿過曾經破滅的幻想,我身邊所有冰冷的目光”,照耀著的,仍是無窮無盡的悲傷。
生活到底是“與生俱來的孤獨”(《路的盡頭》),或是“走不完的路,望不盡的天涯”(《禮物》),而掙紮於生活中的這只小鳥的姿態到底是迷茫?(“每當我想往高處飛翔總感到太多的重量,遠方是壹個什麽概念如今我已不再想”——《浮躁》),孤單?(“我曾是孤單的飛鳥,飄蕩在遠方的天空——《方向》)或者壹次次遍體鱗傷的失望和獨舐傷口的蟄伏等待?(“還是飛不起來,依然需要等待”——《兩天》)
終於,在新歌《燦爛》中,等到了許巍的答案。
新歌首發是在騰訊視頻和東方衛視的壹檔《我們15個》的真人秀節目裏,節目中的人面容憔悴,衣衫襤褸,和其它此類節目中參與者的光鮮體面完全是兩種光景。15人有老有少,頭發花白的長者和衣著清涼的妙齡少女圍坐在極其簡陋的長木桌邊,有人眼中有淚,有人的表情麻木疲憊,有人沈默。
那是壹場離別,大概是因為參與節目的15人之壹違反了節目規則,被淘汰出局,要即刻收拾東西離開。違規的原因說來不值壹提,這是壹檔24小時直播的節目,15個人,要在壹起生活壹年,而他們擁有的只有5000元現金,2頭牛,壹些雞和壹大塊從未被開墾的土地。在這壹年裏,任何與外界的私自溝通都是不被允許的,哪怕是和至親好友。而這個違規的年輕人,卻為了給自己的夥伴尋覓壹些營養和藥品的補給,私自離開了節目組限定的範圍,違反了節目組的規定。說來唏噓,但規則就是規則,哪怕這樣的行為真正仗義、有血性,不負男兒錚錚鐵骨,在人心的測試下可以拿到滿分。
節目播出時間已經是淩晨,當許巍的歌聲響起,很多感情瞬間湧了上來。壹起撲面而來的,還有許巍歌聲中,那只好久不見的小鳥:
“寧靜的森林,壹場傾盆的大雨,壹只小鳥在哭泣,為了新建的家園,將要燃燒的、席卷森林的大火,就在這場突來的、大雨中悄然熄滅。”
這是怎樣的壹片森林,這是怎樣的壹個生存環境?從節目看來,那像是壹片遠離塵囂、看得見星星的桃花源,也像是蠻荒蕭條、未經開化的魯濱遜的荒島。
貧瘠和豐饒,壹無所有和無限可能,都正在發生,又悄然變化——就好像壹個微縮版的大千世界。生活不也正是如此,無非人來人往,聚聚散散,有些人可能在壹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後說走就走,留下落寞的背影,留下終會被世間消磨的存在過的印跡,留下其他的眾人背負著壓力和愧疚地繼續與生活周旋,和自己較勁。
15個人,不少,壹大鍋飯,每人壹小碗就不夠分了。但是,15個人卻還是孤獨的,孤獨到“想了解這世界,命運,我的生活”,卻找不到壹個可以傾訴的地方,可以依靠的肩膀,只能壹個人“徹夜的難眠,難眠”。
15個人,不多,哪怕耕地餵牛、洗衣做飯,都嫌人手不夠。但是,15個人又已經過於擁擠,遍地的喧嘩和騷動,至於到底“真相是什麽,我現在還不了解”。就像顧城說的那樣,妳們都到生活裏去了,生活人口眾多。
但這大概就是是生活的真相。那個“寧靜的森林”“新建的家園”始終只存在於腦海中的理念世界,是壹個過於美好的夢幻。看似鳥囀鶯啼、其樂融融的場面並非生活的真相,只是臆想出來的虛假繁榮。在這個節目的空間裏,是120個攝像頭,是24小時的直播,是所有人的眼在看,心思在揣度,無處可逃,無可藏身。這是15個人的生存現狀,也是現代生活中,每個人都在時刻經歷的生活現場,而且,就如劉索拉所說,“妳別無選擇”。
歲月孤單,生活實難,祛魅了表面那層彬彬有禮的面紗,生活的臉那麽粗糙和疲憊,“大火”、“大雨”、“薄情”、“孤獨”,流言和誹謗,委屈和失望。很遺憾,生活中真的沒有那麽多不勞而獲的高純度正能量。但是青鳥不哭,愛人不要難眠。“縱然是全世界,沒有人再相信,我依然地深信,深信,深信不疑。”
深信善意,深信遠方,深信心有靈犀,深信萬物含情,深信藝術和自然帶給赤子的教養,深信明月和清風傳遞去的熱望,深信頭頂風流雲轉的星河漫天,深信世間的朗朗的清明公正,深信終有壹天,日出東方,其道大光的“燦爛”。而那種燦爛,比書上寫的,我們曾懵懂又自以為是地想象過的,要震撼得多。
“生活中只有壹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它的真相,並且仍然深愛它。”歲月孤獨,世界薄情,經歷過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壞的,這是探尋生活,迎向生活必經的過程,哪怕有傷痛,哪怕有迷失,每壹個向往真理的少年,每壹只追尋幸福的青鳥,都是被生活加冕的真正的英雄。
所以,那只在大雨中哭泣的青鳥呀,我壹點都不擔心妳會失望,會受傷。我只等著在妳凱旋的那壹天,說壹句,好久不見。並永遠祝福妳,“願妳能見到,夢想成真的自己。願這燦爛的光芒,永遠都照耀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