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與友人從廬山下來,我提議要“順路”去看看廬山腳下的白鹿洞書院。壹來是緣於我對書院的特殊偏好,二來是白鹿洞書院素有“天下書院之首,海內書院第壹”之美譽,著實吸引我“寧舍壹頓飯”,也要去壹趟白鹿洞書院。
從高速路下來,路標不明顯,路況也壹般。這樣走了幾百米遠,車子壹拐,眼前壹亮,只見前方依山傍水順勢鋪展開壹片建築,白鹿洞書院到了。
書院門臉不大,看起來素雅、質樸。走進去方知規模不小,占地面積據說有13000多平方米。整個建築群依山勢而起,由先賢書院、禮聖殿、白鹿洞書院、紫陽書院、延賓館等五組建築群落平行布局,既渾然壹體,又各具特色。
漫步其中,妳會為雄渾端莊的建築和古人的構思精巧、做工精美而驚嘆;妳會為書院盛時竟有500之學子,煊赫壹時,而今卻鮮有遊人光顧而驚訝;妳更會為從唐代至今書院的歷史鉤沈而驚心動魄。千百年來,禦書閣前相傳是朱熹手植丹桂,花開花謝如常。瓣瓣花香隨風飄落,如同字字蠅頭小楷,壹筆壹劃地記下“陵谷經幾遷,此地依然為砥柱”的句子。是啊,戰火焚毀了土木建築,歲月蛀蝕了紙墨記錄,但思想卻是壹代代薪火相傳、源遠流長。
白鹿洞,追本溯源,後唐李渤在此隱居讀書,有白鹿相伴,人稱“白鹿先生”;“洞”指山谷間的壹方坪地,因山峰環合似洞而得名。
至宋代,大儒朱熹在此為官,“觀其四面山水,清邃環合,無市井之喧,有泉石之勝,真群居講學,遁跡著書之所。”故竭力倡導,重建書院。親任洞主,親訂洞規,親身授課,答疑解惑。又因請得象山書院陸九淵講學,開書院“講會”制度之先河,盛極壹時,聞名天下。
時至今日,朱熹的“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詠,切己體察,著緊用力,居敬持誌”的讀書方法,仍舊耐用、好用;朱熹制定的《白鹿洞書院揭示》,影響著後世幾百年,而我們今天呼籲教育改革的“素質教育”,要找得不正是這個方向嗎?
白鹿洞書院的歷史沈重,遊走其中,若聯想到今天的教育方式給孩子帶來的“高分低能”,心也沈重。
罷了。還是輕松壹些吧。
書院在朱子祠的東廂設有碑廊,引人入勝。碑廊至今仍保存著百余塊古碑,其中最為珍貴的當數署名紫霞真人書的《遊白鹿洞歌》碑刻,堪稱鎮洞之寶。
“何年白鹿洞,正傍五老峰。五老去天不盈尺,俯窺人世煙雲重。我欲覽秀色,壹壹青芙蓉。舉手石扇開半掩,綠髻玉女如相逢。風雷隱隱萬壑瀉,憑涯倚樹聞清鐘。洞天之外百丈松,千株盡化為蒼龍。駕蒼龍,騎白鹿,泉堪飲,芝可服,何人肯入空山宿。空山空山即我屋,壹卷黃庭石上讀。”
詩文華美大氣,運筆龍飛鳳舞,白鹿洞的幽美之境和作者的超脫之情躍然紙上,展示了高超的文學修養和深厚的書法功底。由此引出的壹段神奇傳說,竟讓史學家和文學家難以考證出自何人之手。雖然也有學者推證是明代狀元羅洪先,但終未定論。時至今日,《遊白鹿洞歌》依然披著神秘的面紗,如同《蒙娜麗莎》之謎壹樣,留給後人更多的探索動力和遐想空間。
出欞星門,貫道溪壹路歡歌,石板路曲徑通幽。
放眼遠眺,泉石可人,煙霞友我,青山傍屋,綠樹盈門。西北向不遠,有壹座掩映在綠蔭叢中的石拱橋,這便是枕流橋了。很難想象,這座小橋從前竟是進出書院的正道。看來,我們今天是走了“後門”啊。枕流橋,因橋下溪中壹塊刻著“枕流”二字的臥石而得名,因《廬山戀》在此拍攝的電影橋斷而揚名。站在橋上,憶起那惟美的畫面,電影中在橋上揮手的“張瑜”與坐在石上讀書的“郭凱敏”的壹次純情邂逅。
來白鹿洞書院,就壹定要來“枕流石”上坐坐。嬉戲的,模仿壹下電影中的經典;深刻的,找尋壹下先賢大儒當年在此“傍百年樹,讀萬卷書”的感受,“枕流洗耳,漱石礪齒”的境界。下得橋來,水很清很淺很急,邁上“枕流石”卻不消兩三步。盤膝端坐石上,瞇起雙眼,透過樹影婆娑的點點陽光在水面上歡快地跳躍,溪流潺潺,雀鳥啾鳴,全身心不由自主地融入這山水之中,靜靜地進入“無妄”,到達“天人合壹”。朱熹題禮聖殿的對聯描述得真好,“鹿豕與遊,物我相忘之地;峰泉交映,知仁獨得之天。”
是啊,宦海沈浮,商場搏殺,隨著股市、期貨、物價漲跌起伏而七上八下的心,總是沒著沒落的,不應該找壹處平靜的港灣做壹次短暫的修整嗎?就讓貫道溪的清流洗去心靈的浮躁,讓“枕流石”的厚德鼓起妳的精氣神吧。
源頭活水,鹿洞書聲。
來白鹿洞書院,不正是為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