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壹條名為斯拉烏德的河川,順著平原緩緩地蜿蜒流動·這條斯拉烏德河據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壹條巨蛇從東邊山上往西邊大海的方向,順著平原漫無目的蛇行前進所形成的河川,斯拉烏德河有著符合巨蛇爬行痕跡般,水流緩慢的寬敞河道:對於鄰近地區來說,這是壹條不可或缺的交通水路。
河口城鎮帕茲歐就位在斯拉烏德河的中遊地區,是壹座大型城鎮。距離帕茲歐不遠的上遊地區是盛產麥子的產地,更上遊是綠樹連綿的群山。斯拉烏德河全年都可看到砍伐下來的木材浮在其上,在河川上下遊走的船只穿梭木材之間,會隨著季節變化運送麥子或玉蜀黍等農作物。帕茲歐光是如此就已十分熱鬧,再加上斯拉烏德河上沒有搭建任何橋梁,所以人們自然會聚集到這個渡船較多的城鎮。
時刻早巳過了正午,但距離黃昏仍有壹段時間,現在正是帕茲歐最熱鬧的時段,羅倫斯與赫蘿就在此時抵達了帕茲歐。
帕茲歐從國王手中取回自治權後,便發展成商業發達的城鎮,掌控這裏的是貴族及商人.入境帕茲歐時,雖然貨臺上的紹皮被課了不少關稅,但並未接受身家盤查或要求出示通行證
如果換成是由王族統治的下城,比起貨物,入境者的檢查更為嚴格。這麽壹來,明顯不是人類的赫蘿就很難進出了。
[這裏有國王啊?」
這是赫蘿到了帕茲歐後說的第壹句話。
「妳是第壹次來到這麽多人的城鎮嗎?」
「時代果然在變,咱所知道的城鎮如果有這麽大,就會有國王。」
比起這般規模的城鎮,羅倫斯見識過無數大上好幾倍的大城市。雖然這讓他有些優越感.但要是表現出來的話,恐怕又會惹來赫蘿批評。況且羅倫斯從前也是什麽都不懂。
「呵。咱就這麽說吧,懂得收斂很好。」
看來,羅倫斯還是晚了壹步。
盡管赫蘿的註意力全集中在道路兩旁成排的攤販上,她的觀察力依舊如此敏銳。難道這只是恰巧被赫蘿猜中嗎?連心聲都被壹語道破,這不僅讓羅倫斯生懼,更讓他覺得無趣。
「恩……這不是祭典吧?」
不知道是完全沒有發現羅倫斯的感受,還是刻意不理睬,赫蘿依然壹臉好奇樣,四處張望。
「如果是教會舉辦祭典,聚集的人數會多到根本無法通行。今天的人群還算少]
「喔,難以想像。」
赫蘿開心地笑著說,她把身子探出馬車物色道路兩旁成排的攤販。
看著赫蘿像典型的鄉巴佬來到大城市的模樣,羅倫斯突然想到另壹件事。
「恩?」
赫蘿雖然有出聲回應,但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攤販上。
「妳不用把臉遮起來嗎?」
「嗯?臉?」
赫蘿總算回過頭來回答。
「雖然帕斯羅村的人現在正開心地飲酒歡唱,大肆慶祝.不過並不表示所有村民部參加祭典。還是有不少村民會進城裏辦事,他們可能會註意到妳。」
[哼,原來是在說這個呀。]
赫蘿突然露出不悅的表情,坐回駕座上。她正對著羅倫斯.把套在頭上的外套拉高到快露出耳朵的位置。
「就算咱把耳朵露出來,也不會有人發現。那些家夥早就把咱給忘了。]
氣氛緊張到羅倫斯沒有當場大聲吆喝,簡直近乎奇跡。羅倫斯像安撫情緒亢奮的馬兒壹樣不自覺地張開手掌伸向赫蘿。雖然赫蘿不是馬兒,但伸出手掌多少產生了壹些效果。
赫蘿用鼻子哼了壹聲後,放下原本拉著外套的手,然後看著前方嘟起下嘴唇
「妳在帕斯羅村待了好幾百年,至少也會有關於妳的傳說吧?還是妳從沒有以人類的模樣現身過呢?」
「有傳說啊,咱偶爾也會以人類的模樣出現。」
「其中也有關於妳外表的傳說嗎?」
聽到羅倫斯這麽問,赫蘿壹臉不耐煩地斜眼看著羅倫斯,隨即又嘆了口氣說:
「就咱記得的內容是這樣……美麗的女孩模樣,年紀永遠在十五歲上下。有著壹頭滑順的長發、狼耳朵以及尾端白色的尾巴,毛發是漂亮的褐色·赫蘿時而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村裏,只要答應不說出赫蘿出現,她就會保證讓村裏明年的麥子豐收……」
赫蘿神情傭懶往羅倫斯看去,她的眼神仿佛在說[這樣可以了吧?」
「這內容聽來,妳的特徵交代得壹清二楚,真的沒問題嗎?」
「就算耳朵和尾巴被看到,也會像汝壹般懷疑是假的吧。他們不可能發現的。」
可能是因為剛剛拉扯外套使狼耳朵被壓到,赫蘿把手伸進外套底下,調整耳朵的位置。
羅倫斯斜眼看著赫蘿這樣的舉動。雖然羅倫斯仍然有些在意,但兩人之間的氣氛讓他覺得自己要是再說下去,赫蘿恐怕會發怒,於是便閉上了嘴。
在赫蘿面前,似乎得避諱有關帕斯羅村的話題。況且有關赫蘿的傳說似乎沒有提到她的面貌,只要不被看到耳朵及尾巴,就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她是赫蘿。羅倫斯說服自己,傳說畢竟只是傳說,不是教會帖出來的通緝令.
然而,在羅倫斯決定不再多談這個話題之後,過了好壹會兒,原本壹臉沈思狀的赫蘿從外套底下忽然開口說:
「咱說汝啊。」
「嗯?」
「就算那些家夥……看到咱也不會察覺,是吧?」
赫蘿的感覺與先前完全不同,她的神情仿佛訴說著希望自己被察覺。
當然,羅倫斯並不笨。他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然後把視線放在馬兒的屁股上說:
「我當然是希望他們不會察覺了。」
赫蘿自嘲似的輕輕笑了笑,然後回答:「哎,沒什麽好擔心的。」
當赫蘿再次坐在馬車上壹邊看著攤販,壹邊發出驚嘆聲時,羅倫斯才發現赫蘿剛甽那句話不僅是說給他聽,其實也是說給赫蘿自己聽。
不過,羅倫斯當然沒有向赫蘿確認這件事,畢竟她看起來如此頑固。
看著轉眼問已完全恢復平靜心情,壹看到好吃的水果或食物便興奮不已的赫蘿,羅倫斯只能淡淡地苦笑。
「有很多水果吶,這些水果都是附近采摘的嗎?」
[這裏是到南方的中繼站,季節對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平時很難前往的南方國家水果。」
「南方的水果種類多,真是好吶。」
「北方多少也有水果吧?」
「都是壹些又硬又苦澀的水果。不把水果曬乾或放久壹點,根本不會變甜。這些工作都不是咱們狼做得來的事,所以咱們只能到村裏去借。」
說到狼會借的東西,腦海裏只會浮現出小鳥、馬兒或綿羊,實在很難想像狼會因為很想吃甜食而跑到村裏來。就算會來也應該是熊才對,掛在屋檐上裝滿葡萄的皮袋就經常被熊拿走。
[狼給人的感覺是愛吃辛辣的食物,說到愛吃甜食會讓人聯想到熊。」
[狼不愛吃辣。有—次咱們找到遇難船只上的貨物,吃了長得像尖牙的紅色果實,下場是翻天覆地吶。」
「哈哈,那是紅辣椒,高級品呢!」
「那次大夥兒把整個臉栽進河水裏好久好久,還直感嘆著人類真恐怖。」
赫蘿輕輕笑了笑後,繼續沈醉在回憶裏好壹會兒,她只是看著攤販,沒再開口說話。然而過了不久後,赫蘿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最後輕輕嘆了口氣·懷念總是會在帶來愉快的心情後又帶來寂寞。
羅倫斯思考著應該說些什麽,赫蘿卻早已恢復心情先開口說:
[同樣是紅色的食物,咱比較喜歡吃那個」
赫蘿拉了拉羅倫斯的衣服,指著攤販說。
在往返不斷的馬車和行人的另壹邊,有著堆積如山的蘋果。
「喔,很漂亮的蘋果。」
「是吧!」
外套底下的赫蘿露出閃耀著光芒的眼神。不曉得赫蘿本人有沒有察覺.她藏在腰巾裏頭的尾巴正像狗兒壹樣發出唰唰唰的聲音。或許赫蘿是真的喜歡吃蘋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是吧?」
「是啊。」
怎麽看都覺得赫蘿是拐彎抹角討蘋果吃,但羅倫斯裝成絲毫沒發現的樣子說:
「對了,說到蘋果,我有個朋友花了壹半以上的財產購買蘋果期貨。我是不清楚他買了哪裏的蘋果,要是像這裏的蘋果壹樣碩大,他的財產或許已經增加壹倍以上了。]
羅倫斯夾雜著嘆息聲,喃喃自語說:「早知道我也應該跟著買。]
結果,赫蘿擺出壹副「現在不應該說這些吧」的表情註視羅倫斯
赫蘿似乎沒法坦率說出心裏的話,這是捉弄她最好的機會。
[…恩,那真可惜吶。」
「不過,風險也很大就是了。要是我.我會選擇坐船.]
[…坐船?」
在談話的過程中,馬兒仍然不斷踏出馬蹄聲,馬車也不停往前進。赫蘿顯得十分焦急。明顯看得出赫蘿想要吃蘋果,可是她又不願意開口要求,所以心不在焉地回應羅倫斯的話。
「就是訂定合約的商人們合資租借船只,再依照出資金額多寡來決定裝載的貨物量。坐船不同於陸上交通,萬壹遇上船難的話,不僅是貨物,連性命都可能不保。只要強風稍微吹
過,就很危險不過,這種方法很賺錢,我曾經坐過兩次船——」
「嗚,啊。」
「怎麽廠?」
馬車已經過了蘋果堆積如山的攤販,蘋果攤販的距離越拉越遠.
沒有什麽事情比知道他人內心在想什麽的瞬間還要令人愉快.
羅倫斯刻意露出營業用笑容看著赫蘿說:
「回到剛剛船的話題。」
「嗚……蘋果……」
「嗯?」
「咱……想要……吃……蘋果.]
羅倫斯本以為赫蘿會固執到底,沒想到她卻坦率地說出來,所以就買了蘋果給她.
「妳自己的花費自己想辦法啊!」
赫蘿壹邊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響吃著蘋果,壹邊瞪著羅倫斯。然而,羅倫斯壹點也不讓步,他反而刻意在面前聳了聳肩。
因為赫蘿老實說出想要吃蘋果的模樣很可愛,所以羅倫斯慷慨地給了她壹枚價值頗高的崔尼銀幣,沒料到赫蘿買了這枚崔尼銀幣能夠買得到的蘋果回來。看著赫蘿帶回兩手都難以捧住的大量蘋果,羅倫斯實在不認為赫蘿的腦袋裏會出現「客氣」兩個字。
看到赫蘿吃著第四顆蘋果,嘴巴周圍及雙手都黏答答的模樣,實在教人忍不住想發牢騷·
「汝……喀滋……剛才是……喀滋……故意假裝……嗝……不知道吧。」
「能夠知道別人心裏在想什麽,那感覺真是爽快。」
羅倫斯對大口咬著蘋果,連蘋果芯也不放過的赫蘿說完後.伸手打算拿壹顆堆在貨臺上的蘋果時,卻被叼著第五顆蘋果的赫蘿打了壹下手背。
「那是咱的。」
「是用我的錢買的吧。」
赫蘿鼓起臉頰,咀嚼塞滿整個嘴巴的蘋果。等到把蘋果全都吞下後,才開口說:
「咱是賢狼赫蘿吶,這麽點錢壹下子就有了。」
「拜托妳說到做到,我本來是打算拿那枚銀幣來支付今天的晚餐跟住宿費的。」
「喀滋……恩……可是紮……喀滋……咱啊……」
「吃完再說吧。」
赫蘿點了點頭。等到赫蘿再次開口說話時,她的胃裏已裝了八顆蘋果。
難道赫蘿這樣還打算吃晚餐不成?
[……呼。』
[妳真會吃。』
[蘋果是惡魔的果實,充滿誘惑咱們的香甜味道。」
聽到赫蘿誇張的形容,羅倫斯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如果妳是賢狼,就應該戰勝誘惑啊。」
[雖然貪欲會失去很多東西,可是禁欲也不會有任何建設。」
赫蘿壹臉幸福地舔著沾在手上的蘋果汁液,那模樣使她的說詞變得很有說服力。倘若會失去這般難得的幸福,那禁欲簡直是愚蠢至極的事。
當然了,這只是壹種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