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納
壹個
艾米莉嗎？6?格裏爾森小姐去世了，全鎮的人都去為她送行:人們出於欽佩，因為壹座紀念碑倒下了；而女人們大多出於好奇，想看看她家的內部。除了壹個既是園丁又是廚師的老仆人外，至少有十年沒人進去看過這座房子了。
過去這是壹座漆成白色的方形木屋。它位於當年最優雅的街道之壹，裝飾有圓形屋頂、尖塔和帶有強烈輕盈感的漩渦圖案的陽臺。但是車庫和軋棉機之類的東西違反了這壹地區的莊嚴名稱，完全抹黑了它們。只有艾米麗小姐的房子孤零零的，周圍都是棉花卡車和汽油泵。房子雖然破舊，但仍然頑固不化，自命不凡，實在難看。現在艾米麗小姐加入了那些有著莊嚴名字的代表的行列。他們睡在雪松環繞的墓地裏，那裏布滿了南北戰爭期間在傑斐遜戰役中陣亡的無名士兵的墳墓。
艾米麗小姐在世時，她總是傳統的化身，義務的象征和人們關註的對象。1894年的壹天，長沙鎮的多裏斯上校——也就是說，他下令黑人婦女不穿圍裙不得上街——免除了她所有應繳納的稅款，期限從她父親去世之日開始，直到她去世，這是從全鎮繼承下來的義務。這並不是說艾米麗願意接受施舍。原來沙·多裏斯上校編造了壹大套假話，說艾米麗的父親借錢給鎮政府。因此，作為交易，鎮政府寧願以這種方式償還。這套話只能由沙多裏斯壹代的人和像沙多裏斯這樣有頭腦的人編造，而且只有女人才會相信。
當更開明的第二代成為市長和參議員時，這種安排引起了壹些輕微的不滿。那年元旦，他們給她發了壹張納稅通知單。二月已經到了，仍然沒有任何消息。他們發了壹封公函，請她去警長辦公室。壹周後，市長親自寫信給艾米麗，表示願意去她家拜訪她或派車去接她，但得到的回復是壹張寫在古董信紙上的紙條。字跡流暢，但墨水不亮。這封信的大意是她從未出去過。稅單附後，無備註。
參議員們舉行了壹次特別會議，並派代表團去看望她。他們敲門，自從她八年或十年前停止教授瓷畫課程以來，沒有人從這個大門進出。上了年紀的黑人男仆把他們迎進了黑暗的大廳，他們從那裏上樓，光線更加昏暗。壹股灰塵味撲鼻而來，空氣潮濕不透氣，房子很久沒人住了。那個黑人把他們領進客廳，那裏所有沈重的家具都用皮革包裹著。黑衣人打開了壹扇百葉窗，這時，更明顯的是皮面已經裂開了；當他們坐下時，他們的大腿兩側有壹股灰塵升起，灰塵顆粒在那縷陽光中慢慢旋轉。壁爐前的畫架上有壹幅埃米莉父親的炭筆肖像，已經失去了金色的光澤。
她壹走進房間，他們都站了起來。壹個小模特和壹個胖乎乎的腰的女人穿著黑色西裝，把壹條細細的金表鏈拖到腰間，掉進了她的皮帶裏。壹根烏木拐杖支撐著她的身體，拐杖頭上鑲嵌的黃金已經失去了光澤。她的骨架比較短，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在其他女性看來是完整的，但她給人壹種肥大的感覺。她看起來像壹具長時間浸泡在死水中的屍體，又腫又白。當客人解釋她的目的時，她的眼睛像兩個小煤球在面團裏摩擦壹樣不停地移動，時而看著這張臉，時而看著它。
她沒有請他們坐下。她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聽著，直到發言的代表結結巴巴地說，當他們聽到金鏈末端的時鐘滴答作響。
她的聲音冷酷無情。“我在傑斐遜沒有稅。沙·多裏斯上校已經告訴我了。也許妳們中的壹個人可以查壹下鎮政府的檔案，把事情弄清楚。”
“我們已經檢查了檔案，艾米莉小姐，我們是政府當局。妳沒有收到首席大法官親自簽署的通知嗎？”
“錯了，我收到了壹份通知，”艾米麗小姐說。“也許他自稱警長...但我在傑斐遜沒有稅。”
“但妳知道，稅單上沒有這樣的解釋。我們應該根據……”
“妳去找多裏斯上校。我在傑斐遜無稅可繳。”
“但是，愛米麗小姐——”
“妳去找多裏斯上校，（多裏斯上校已經去世近十年了）我在傑斐遜沒有稅。托比！”黑人回答道。“請把這些先生們弄出去。”
二
就這樣，她打敗了他們“人和馬”，就像三十年前她為了那股氣味打敗了他們的父母壹樣。那是在她父親去世兩年後，也就是在她的心上人——我們都相信會娶她的那個人——拋棄她後不久。父親去世後，她很少出門；我的愛人離開後，人們幾乎見不到她了。幾個女人冒昧地去拜訪她，但都被拒之門外。她住的地方周圍唯壹的生命跡象是壹個年輕時提著籃子進進出出的黑人。
“好像只要是男人，什麽樣的男人都能把廚房打理得井井有條。”女人都是這麽說的。因此，當氣味變得越來越嚴重時，他們並不感到驚訝。這是眾生世界與高貴而強大的格裏爾家族之間的另壹種聯系。
隔壁的壹名婦女向80歲的法官斯蒂芬斯市長投訴。
“但是夫人，我能怎麽辦呢？”他說。
“哼，告訴她把氣味去掉，”女人說。“法律不是有明確規定嗎？”
“我認為這沒有必要，”法官斯蒂芬斯說。“也許她用的那個黑鬼在院子裏殺了壹條蛇或壹只老鼠。我會和他談談這件事。”
第二天，他又收到了兩封投訴，其中壹封來自壹名男子，他用溫和的語氣發表了評論。“法官，我們不能忽視這個事實。我是最後壹個打擾艾米麗小姐的人，但我們必須做點什麽。”那天晚上，所有的參議員——三位老人和新壹代中的壹位年輕成員壹起開了壹個會。
“很簡單，”年輕人說。“叫她打掃房子，限期做好，否則……”
“先生，怎麽能這樣呢？”斯蒂芬斯法官說:“妳能告訴前面的壹位女士她那裏有壹股臭味嗎？”
於是，第二天午夜過後，四個人穿過埃米莉小姐的草坪，像竊賊壹樣在房子周圍偷偷摸摸，在角落裏和地窖的通風處嗅來嗅去，而其中壹個人用手從挎在肩上的袋子裏拿出東西，繼續播種。他們打開地窖的門，在那裏和所有外面的房間裏灑上石灰。當他們轉身再次穿過草坪時，壹扇黑暗的窗戶亮了起來:艾米麗小姐坐在那裏，背後有燈光，她筆直的身體像偶像壹樣壹動不動。他們躡手躡腳地穿過草坪，來到街道兩旁的金合歡樹蔭下。壹兩周之後，氣味就會消失。
然後人們開始真的為她感到難過。鎮上的人們想到了艾米麗小姐的姨媽懷亞特夫人最終變成了壹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壹事實，他們都認為格裏爾森壹家自視過高，不明白自己的處境。艾米麗小姐和像她這樣的女人看不起任何年輕人。長期以來，我們壹直將這壹家人視為壹幅畫中的人物:身材苗條、穿著白色衣服的艾米麗小姐站在她身後，她父親雙腳分開的剪影在前面，背對著艾米麗，手裏拿著壹根鞭子，壹扇向後打開的前門恰好嵌入了他們。因此，當她快30歲還未婚時，我們真的沒有感到幸福，只是覺得我們以前的觀點得到了證實。即使她的家人有瘋狂的血液，如果有任何機會擺在她面前，她都不會放過。
她父親去世後，據說留給她的財產只有房子；人們也有點高興。最後，他們可以表示對艾米麗的同情。單身又孤單，貧窮又無怨無悔，她變得善解人意。現在她也理解了這種感覺:每個人多拿壹分錢都很興奮和快樂，少拿壹分錢都很痛苦和失望。
她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天，所有的婦女都要去她家表示哀悼並願意提供幫助。這是我們的習俗。艾米麗小姐在家裏接待了他們，穿著和往常壹樣，臉上沒有壹絲悲傷。她告訴他們她父親沒有死。她連續三天都是這樣，無論是教堂的牧師來探望她，還是醫生試圖說服她讓他們處理屍體。就在他們打算訴諸法律和武力時，她崩潰了，所以他們很快埋葬了她的父親。
那時我們還沒說她瘋了。我們認為她這樣做無法控制自己。我們仍然記得她的父親趕走了所有的年輕男子，我們也知道她現在壹無所有，就像人們經常做的那樣，緊緊抓住那個奪走她壹切的男人。
三
她病了很長時間。當我再次見到她時，她的頭發被剪短了，她看起來像壹個女孩，這與教堂彩色玻璃窗上的天使形象相似——有點悲傷和莊嚴。
政府已經簽訂了鋪設人行道的合同，在她父親去世的那個夏天開始施工。建築公司帶著壹群黑人、騾子和機器來了。工頭是壹個叫荷馬的北方佬？6?1博龍，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聰明能幹，聲音洪亮，眼睛比臉還蒼白。壹群群孩子跟著他，聽他用蠻橫的話語責罵黑人，而黑人隨著鶴嘴鋤的升降有節奏地唱著勞動號子。不久之後，他認識了鎮上的每個人。每當人們在廣場的某個地方聽到笑聲時，荷馬？6?1博龍壹定在人群中央。不久之後，在星期天下午，我們看到他和艾米麗小姐壹起乘坐壹輛輕便馬車旅行。黃色的獨輪車搭配從馬廄裏挑出來的栗色鐵馬，非常合適。
起初，我們都很高興看到愛米麗小姐有了壹點寄托，因為女人們都說:“格裏爾壹家永遠不會真正看中壹個北方佬，壹個拿日薪的人。”然而，還有其他人，壹些老年人說，即使悲傷也不會使壹個真正高貴的女人忘記“高貴的行為”，盡管它在口頭上不被稱為“高貴的行為”。他們只是說:“可憐的艾米麗，她的親戚應該來找她。”她在阿拉巴馬州有親戚；但多年前，她的父親因為瘋老太婆懷亞特的財產權問題與他們鬧翻，此後兩家人再無任何聯系。他們甚至沒有派人去參加葬禮。
老人們壹談起“可愛的艾米麗”，就竊竊私語起來。他們互相說:“妳真的認為是這樣嗎？”“當然可以。還能是什麽？..... "這句話他們用手捂著嘴輕輕地說；當輕快的馬蹄聲駛離時，他們關上了周日下午遮擋陽光的百葉窗，他們可以聽到綢緞的沙沙聲:“可憐的艾米麗。”
她昂著頭——即使我們確信她已經倒下了，似乎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要求人們承認她作為格裏爾森家族最後壹個人物的尊嚴；似乎她的尊嚴需要與世俗接觸，以重申她不受影響的性格。比如她那次買了老鼠藥和砒霜。在人們開始說“可憐的艾米麗”壹年多後，她的兩個堂兄弟在那時來看望她。
“我想買些毒藥。”她告訴藥劑師。那時候她三十出頭，還是壹個腰肩纖瘦的女人，只比平時瘦壹點。她的黑眼睛冷酷而傲慢，臉上的肉在兩邊的太陽穴和眼窩處繃得緊緊的。那種面部表情是燈塔觀察者在妳想象中應該有的。“我想買些毒藥。”她說。
“明白了，艾米莉小姐。妳想買什麽樣的？是毒老鼠還是什麽？那我介紹——”
“我要妳們店裏最有效的毒藥，我不在乎那種。”
藥劑師壹口就脫口而出好幾種。“它們有毒致死，甚至大象也是如此。但妳想要的是——”
“砒霜，”艾米麗小姐說。“砒霜無效嗎？”
“砒霜是...？我明白了，小姐。但妳想要的是……”
“我要砒霜。”
藥和老師低頭看著她。她回頭看著他，身體挺直，臉像壹面繃緊的旗幟。“哦，當然，”藥劑師說。“如果妳想要這種毒藥。但是，法律要求妳解釋它的用途。”
艾米麗小姐只是盯著他，把頭向後仰著，這樣她的眼睛就可以和他的眼睛對視，直到她看到他把目光移開，走進去用砒霜把它包起來。黑人送貨員把那包藥送給了她；藥劑師再也沒有出現。她回家打開了藥袋。盒子上的頭骨上標有以下字樣:“毒鼠吸毒”。
四
於是，第二天我們都表示，“她要自殺了”；我們都說這是最好的事情。我們第壹次看到她和荷馬的時候？6?博龍在壹起的時候，我們都說:“她要嫁給他了。”後來，她說:“她還得說服他。”因為莫倩自己說他喜歡和男人交往，大家都知道他在米盧俱樂部和年輕人喝酒，他自己也說他沒有結婚的打算。每個星期天下午，他們都坐著壹輛漂亮的輕便馬車經過:埃米莉小姐昂著頭，霍默歪戴著壹頂帽子，嘴裏叼著壹支雪茄，戴著黃色手套，手裏拿著韁繩和鞭子。我們不禁在百葉窗後面說:“可憐的艾米·岡。”
後來，壹些婦女開始說這是全鎮的恥辱，也是年輕人的壞榜樣。這名男子不想幹涉，但這些婦女最終迫使這位浸禮會牧師——艾米麗小姐的家人屬於英國聖公會——去看望她。他從未透露這次訪問的過程，但他再也不想去那裏了。第二個星期天，他們坐著馬車出現在街上，所以第二天，牧師的妻子寫信告訴艾米麗，她住在阿拉巴馬州她的家屬樓裏。
原來她家裏有近親，我們就坐著等事態的發展。壹開始沒有動靜，後來我們得到了他們要結婚的確認。我們還聽說艾米麗小姐去珠寶店訂購了壹套銀色男士化妝品，每壹套都刻有“蓮花？6?1博”。兩天後，人們告訴我們，她買了全套男裝，包括睡衣，所以我們說:“他們結婚了。”我們真的很幸福。我們很高興這兩個表姐妹比艾米麗小姐更像格裏爾森。
荷馬什麽時候？6?當1博龍離開這座城市時，我們並不感到驚訝——街道鋪設工程已經完成了相當長壹段時間。我們很失望，因為送別和告別時缺乏激情。但我們都相信他去見艾米麗小姐是為了做壹些準備，或者給她壹個機會送走她的兩個表妹。此時，壹個秘密集團已經形成。我們都站在艾米麗小姐身邊，幫她趕走了表兄妹們。）壹點也不差。壹周後他們離開了。正如我們所料，荷馬？6?1博龍回城了。壹天黃昏時分，壹個鄰居看見那個黑人打開廚房的門，讓他進來了。
這是我們最後壹次見到荷馬嗎？6?1博龍。至於艾米麗小姐，我們有壹段時間沒見到她了。黑人提著購物籃進進出出，但前門總是關著。偶爾，我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外徘徊，就像人們在灑石灰的夜晚看到的那樣，但六個月來，她沒有出現在街上。我們理解這並不意外；“她父親的性格壹再給她作為壹個女人的生活增添波折，這種性格似乎過於惡毒和暴力，無法消失。
當我們再次見到艾米麗小姐時，她已經很胖了，頭發也花白了。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頭發變得越來越灰，越來越像胡椒鹽壹樣變成鐵灰色，顏色將不再改變。直到她七十四歲去世的那天，她仍然保持著那種旺盛的鐵灰色，就像壹個活躍的人的頭發壹樣。
從那以後，除了在她四十歲左右的六七年裏，她的前門壹直關著。那段時間，她教瓷畫課。在樓下的壹個房間裏，她臨時搭建了壹個工作室。沙·多裏斯上校的同時代人都把女兒和孫女送到她那裏學習繪畫。這種守時和認真的精神與周日送他們去教堂並給他們25美分硬幣投入捐贈盆是完全壹樣的。此時，她的納稅貢獻已經免除。
後來，新的壹代成為小鎮的支柱和精神，學習繪畫的學生長大後逐漸離開。他們不讓自己的女兒拿著彩色盒子、無聊的畫筆和從女性雜誌上剪下的圖片去跟艾米麗小姐學習繪畫。最後壹個學生離開後，前門關上了，而且永遠關上了。全鎮實行免費郵政系統後，只有艾米麗小姐拒絕在她家門口釘上金屬門牌號並附上壹個郵箱。反正她沒理他們。
日復壹日，月復壹月，年復壹年，我們看著這個黑人的頭發變白了，背駝了，他仍然提著購物籃進進出出。我們每年12月都給她寄壹份納稅通知，但壹周後被郵局退回，沒有人收到。我們不時在大樓下面的壹扇窗戶裏看到她的身影——她顯然關上了樓上的門——就像神社裏偶像的雕塑樹幹壹樣，我們不能說她是否在看著我們。就這樣，她度過了幾代人——高貴、安靜、不可逃避、難以接近、古怪和乖張。
所以她去世了。她在壹個滿是灰塵、幽靈般的房子裏生病了，只有壹個上了年紀的黑人男子在侍候她。我們甚至不知道她生病了；我再也不想從黑人那裏得到任何消息了。他不和任何人說話，恐怕連她也不。他的聲音似乎沙啞了，因為他很長時間沒用了。
她死在樓下的房間裏，厚重的胡桃木床上掛著床簾。她頭上有鐵灰色頭發的枕頭已經發黃發黴了，因為它已經使用了很多年而沒有陽光。
五
黑人在前門迎接第壹批婦女，並邀請她們進來。他們的聲音低沈而嘶嘶作響，他們用好奇的目光迅速掃視著壹切。那個黑人立即消失了。他穿過房子走出後門，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兩個堂兄弟也立即趕到，他們第二天舉行了葬禮。全鎮的人都來看艾米麗小姐被鮮花覆蓋的遺體。她父親的炭筆肖像掛在停屍房的架子上方，臉上帶著深思的表情。女人們喋喋不休地談論著死亡，而老男人們——他們中的壹些人穿著刷得很好的邦聯制服——在走廊上和草坪上談論著艾米麗小姐的生活，仿佛她是他們的同齡人，他們相信與她跳舞，甚至向她求愛。他們擾亂了數學進展的時間。這是老年人的常見情況。在他們看來，過去的歲月不是壹條越來越窄的路，而是壹片廣闊的草原，即使在冬天也對它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在過去的十年裏，他們像壹個狹窄的瓶口壹樣與過去分開了。
我們已經知道樓上有壹個房間，四十年來從未有人見過。要進去，我們必須撬開門。他們壹直等到艾米麗小姐下葬後才試圖開門。
門猛地打開了，房間裏塵土飛揚。這個被裝飾得像新房壹樣的房間似乎到處都籠罩著壹種像墳墓壹樣的淡淡的陰郁氣氛:褪色的玫瑰窗簾、玫瑰燈罩、梳妝臺、壹排精美的水晶制品和以銀色為底的男士洗漱用品，但銀色已經失去了光澤，甚至連雕刻的名字和字母都無法辨認。雜物堆裏有壹件硬硬的衣領和領帶，好像剛剛脫下來。當它們被拿起時，它們在桌子上積累的灰塵中留下了壹個淡淡的月牙形痕跡。椅子上有壹套衣服，疊得很好；椅子下面有兩只孤零零的鞋子和壹雙被丟棄的襪子。
那個男人正躺在床上。
我們站在那裏很長時間，低頭看著無肉的臉上不可預測的笑容。身體躺在那裏，曾經擁抱過，但它比愛情更持久，壓倒愛情的永恒睡眠已經馴服了他。他留下的屍體已經腐爛在他破爛的睡衣下，粘在他躺著的木床上，形影不離。在他和他旁邊的枕頭上，均勻地覆蓋了壹層多年積累的灰塵。
後來，我們沒有註意到有人的頭壓在旁邊枕頭上的痕跡。我們中的壹個人從裏面撿起了什麽東西，每個人都仔細看了看——這時，壹股淡淡的幹燥和難聞的氣味鉆進了鼻孔——原來是壹綹長長的鐵灰色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