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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細心的讀者肯定發現了,小說裏面多次涉及農民企業家孫少安銀行貸款的事情,因此,本作除了有時代特點之外,還從側面反應出當時金融系統的運作。

首先,《平凡的世界》紀錄的是1975到1985十年間的中國,雖沒有指明確切地點,種種跡象看來是在陜西。期間國家有壹項非常重要的舉措,也是小說中著重描寫的,就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80年代初,責任制逐漸在全國範圍內擴散開來,而在1980年之前,主要還是實行著公社化,吃著大鍋飯,這個時候的老百姓也基本沒有閑錢,對於貨幣的概念不大。1980年到1985年間,隨著勞動力從農田解放出來,老百姓手頭開始有錢了,市場貿易也豐富了起來,這段時間的物價應該是上漲的,但今天分析的孫少安貸款是在兩三年間的事,物價上漲暫不考慮。

孫少安的第壹次貸款出現在第二篇第七章,實現責任制不久,孫少安向公社信用社貸款700元用於買騾子,等拉完貨轉手把騾子賣了,1100元買來的騾子賣了1600元,凈賺500元。有朋友肯定看出端倪了,轉手搞買賣可比搞生產賺錢容易啊,只要有本,只要能貸到錢,在那個時代都能賺錢。那次,孫少安還掉了貸款本息,有了2000多元的流動資金在手。隨後利用拉磚賺的錢拼拼湊湊弄了個磚窯,為以後的實業創造了資金條件。

第二篇第二十七章,孫少安為成為壹個真正的冒尖戶,決心把燒磚窯辦成磚廠,資金成了最大的問題。壹臺中型300型制磚機就要5000元,再有其他花費,具體沒說貸了多少錢,估計應該在幾千元,沒出什麽差錯,他們在年終還完貸款後,還有兩三千元的收入,當然還有固定資產。

在別的“冒尖戶”們外出逛悠的時候,孫少安就壹個人躲在房間裏,開始謀算他下壹步的宏圖遠景。他想回去以後,先立刻籌劃買壹臺中型300型制磚機,多開幾個燒磚窯,辦它個真正的磚廠!

當然,要邁出第壹步困難就很多。首先是資金問題。壹臺中型制磚機就得五千元,他個人的錢根本買不起;更不要說擴大生產還得有其它花費。至於人手,現在倒可以雇幾個人;雖然雇工還沒有明確的政策,但許多地方已經有這樣的現象,公家壹般都睜壹只眼閉壹只眼。據他二爸說,報紙上現在對這問題正討論著哩。

他首先發愁的是錢。沒有辦法,看來只能走貸款這條路。

第三篇第六章,孫少安決定擴大磚廠,很大壹部分也是為了父老鄉親都能賺點錢,解決壹點就業問題,第三篇第十二章,孫少安通過農業銀行貸機械設備款月息九厘六,貸款本金1萬元。註意到的壹點是孫少安晚來了壹步,省建設委員會的壹批無息有償投資貸款已經被貸完了。我們知道,老板如果不多為著自己考慮壹點,只顧著做好好往往是會吃虧的,壹旦陷入危機,沒人幫的上,孫少安也恰恰落入了這樣的危機。燒出來的磚失敗了,磚窯破產了,不僅貸款還不上,連工資都還不上了。可見這個磚廠風險有多少大,壹個小小的因素即可致命。之後沒有銀行肯貸款給他,陷入了資金鏈斷裂的死循環。

可是,要擴建磚場又談何容易!

這需要壹大筆錢,他賣掉現有設備,加上手頭那點積蓄,只能湊個五六千元。而僅買壹臺400型制磚機就需要九千元——連同運費和提貨花費的盤纏,少說也得壹萬。另外,擴建燒磚窯和添置相應的設備,沒有五六千元就別想投入生產。

粗粗壹算,他至少也得到銀行貸壹萬塊錢的款。不容易啊!

但孫少安既然雄心已定,對他未來的事業就不會猶豫躊躇。

秋田裏的大忙亂壹結束,他就拖著兩條疲憊不堪的腿四處跑開了。經過壹番艱難機巧的討價還價,他把原來那臺小型制磚機賣給了石圪節新開張的磚瓦廠。這臺制磚機原價五千左右,他賣了四千五百元。機器他已用了壹兩年,這個賣價已經相當不錯。

接著,孫少安就心急火燎去找他的同學劉根民。

根民現在是石圪節鄉鄉長,手中握有大權。老同學對他的支持壹如既往。不過,他有點遺撼地說:“妳來得太遲了!前不久,省上的山區建設委員會發放了壹批無息有償投資貸款,現在都已經被人貸光。妳只能通過農業銀行貸機械設備款月息九厘六。”

第三篇第三十四章,孫少安通過胡永合的朋友,在外縣轉貸了別人的款,可惜被人告發被逼立即還本息,最後在縣長的幫助下終於獲得了本縣的3000元貸款,隨後事業風生水起,日日興旺,壹九八三年底,孫少安就還完了銀行兩次大筆貸款的全部本息。

堅冰打碎,壹河水全開了!

第壹批成磚呱呱叫出窯後,三天內就銷售壹空。欠村中所有人的錢馬上還清;山西柳林妻哥那裏的借款也立即寄還了。

這個塌垮了的磚場在接受了失敗的教訓之後,第二次起飛便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起來。壹九八三年底,孫少安就還完了銀行兩次大筆貸款的全部本息。磚場生產逐步進入了滿負荷運行。當壹九八四年開始的時候,盈利就滾滾地進入了孫少安的腰包……

這是壹個圓滿的故事,但我們不難發現,要是沒有縣長的面子,孫少安很難東山再起。其實最後只是壹筆3000元的貸款,用好了,撬動生產,不僅順利歸還了本息,連原來的壹萬元本息也還掉了,要是按照現在的思路,出現貸款還不出的情況後,基本沒有第二次機會。

關於利率,小說中明確的只有壹次,月息九厘六,其他時候都是利息滾到了幾百元的描述,沒有確切的數字,我簡單查閱了相關信息,可沒找到當年的貸款利率,只是在建行網銀上查到當初的活期存款利率是2.88%,沒有定期的概念。如果這樣算來,九厘六的利率折算成年是11.52%,這個存貸差實在厲害的緊啊,當年的銀行這麽賺錢?天理何在?

關於貸款用途,孫少安的第壹次貸款是買騾子,700元應該算個小額,自主支付吧,接下來的機械設備款則是受托支付,直接打到了河南用於購買設備。其實外縣不外縣倒是不重要,之所以要追回孫少安在原北縣的貸款,原因也在用途上吧。當然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的貸款是極度稀缺的資源,本縣的支持都還不夠,怎麽會用來支持外縣?哪像現在,只要能賺錢,哪裏的企業不能貸?應該是當時老百姓還不富裕,儲蓄不多,貸款規模自然也不多啦。在這個極度需要大錢辦大事的年代,錢給誰,誰就能發達。

當時的銀行還沒有商業化,相互競爭不強,公社信用社辦不了的貸款去縣上農行辦,而不是信用社高壹級的分支行,各個銀行各有分工,顯得非常和諧。現在為了促進市場經濟,進壹步放開市場,銀行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金融是國計民生的重要資源,完全放開會出問題,放任不管也有問題,在對於銀行的監管上面,壹直都是老大難的問題。哪怕現在,說是要進壹步放開市場,發揮市場的基礎性作用,看吧,出亂子的時候希望國家不要盲目來救市,既然放開了就讓市場多緩和壹下,等到時機成熟,市場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怕就怕市場還沒充分到位,已經聞到了火藥味,然後政府就出手了,搞到最後市場作用也沒發揮了,政府也不知何時收手,這才是最壞的結果。

回到小說裏,回到前面討論的話題,要是沒有縣長出面,孫少安還不了最初的貸款,後面也沒銀行敢貸款給他,不僅原來的壹筆貸款收不回來,孫少安壹家也算是完了,有點冒險,卻能雙贏的事情,為什麽銀行不敢做?說白了,就是在企業困難的時候該不該扶持壹把,該不該去雪中送炭。對於商業銀行來說,不應該,因為風險太大,這是絕對違反經營理念的事情,而且誰做了誰得承擔責任,如果和自己沒什麽關系的企業,誰肯?而且現在銀行的條件越來越嚴,硬杠杠越來越多,很多事情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比如這種出風險的企業,即使想救也會被各種各樣的制度及流程給拖死。

我始終覺得,金融行業,應該和醫療、教育等壹起,由政府統壹去管理,如果沒有了利益上的糾紛,如果沒有現代商業銀行的“錦上添花”理念,我們的實業會走得更遠。我們需要更多的政策性銀行,我們不需要太多的商業銀行。

最後來說壹說壹個不容忽略的小細節,孫少平將參加工作後的第壹筆工資用匯款的形式匯給了父親,按照小說的描寫,“他能想象來,這張匯款單出現在雙水村將意味著什麽。他似乎看見,父親是怎樣捏著那張紙片走進了石圪節郵政所墨綠色的大門”,和現在不同的是匯單是先寄到村子裏,然後再去郵政所辦理,應該是拿現金吧。憑匯單就可以拿錢了麽?那匯票就和存單、支票的性質差不多了。估計在現在這樣的形式拿不了錢吧,也許是當時的情形下,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那為什麽不直接寄錢啊?怕丟了麽?拿個信封什麽的包包好應該也不知道的吧,50元錢也沒幾張紙而已啊,何況匯單也是用壹分錢買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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