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和人類命運壹樣,是緊密相連的。今天做的任何決定都可能導致未來的壹系列後果。所以,壹個對自己負責,對人民負責,對政府負責的人,在面臨選擇的時候,總是會綜合考慮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在1973年,當大多數拉美右翼政府試圖通過大規模舉債來繼續工業化進程時,他們是不負責任的,隨後的債務危機和國際債權人集團強加的新自由主義結構調整都是對這種不負責任行為的懲罰。
■環球雜誌波哥大分社記者/葉書宏
拉美歷史的鐘擺已經走過了30年,從右向左滑動。到2005年3月,南美洲65,438+03個國家中有8個由左翼代表領導。在社會矛盾突出的墨西哥,雖然距離2006年還有很長時間,但政黨間的選戰已經開始,其中左翼革命制度黨候選人奧夫拉·多爾的民調支持率高達80%。如果不出意外,他當選總統只是時間問題...那麽,拉美國家右翼政治失敗的根本原因是什麽?這30年發生了什麽?右翼政治淡出歷史舞臺能給我們留下什麽啟示?
啟示壹:犧牲農業成就工業,可能導致社會動蕩。
歷史是壹個有機整體,不能割裂看待。將拉美社會危機的根源歸咎於過去30年右翼政黨激進的新自由主義結構調整是不公平的。回顧二戰後初期,我們會發現以犧牲農業為代價的進口替代模式所導致的工農失衡,其實是日後債務危機和社會動蕩的原罪。
二戰結束後,國際市場對原材料和農產品的需求增加,農產品出口給拉美國家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外匯。但這筆錢並沒有用於農業再投資,而是投入到了當時優先發展的工業領域。
這種為了工業化而犧牲農業成就的做法在20世紀70年代造成了嚴重後果。由於長期缺乏投資和技術創新,農業生產效率低下,農業產出不是靠提高生產效率來維持的,而是靠無限制的開荒。
工農業發展不平衡造成的壹個困境是,大量中小農業生產者破產湧入城市,給城市社會保障體系帶來沈重負擔。在拉美農村,殖民歷史形成了大地產和小地產並存的土地所有制結構。大地主土地充足,資本雄厚,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逐漸演變為資本主義農業企業,主要從事出口農產品的生產;普通農民擁有的土地面積很小,通常隨著家庭人口的增加而進壹步分割,甚至不足以容納增加的勞動力。所以他們通常只能從事壹些普通的糧食生產。
這樣,拉美國家的農業部門逐漸形成了現代農業和小農農業並存的局面。前者從事出口生產,後者從事以食品為主的內需生產。長期以來,由於拉美工業化急需農產品出口創匯,在農村基礎設施建設、信貸、技術改造等方面向出口型大農業傾斜,導致了重出口輕內需的局面,使從事內需生產的小農經濟瀕臨破產。小農和失地農民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城鄉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大量難民湧入更容易生存的城市,導致城市人口激增,失業率持續上升,為後來社會矛盾的激化埋下了隱患。
啟示二:借貸浪潮損害公民福利。
歷史和人類命運壹樣,是緊密相連的。今天做的任何決定都可能導致未來的壹系列後果。所以,壹個對自己負責,對人民負責,對政府負責的人,在面臨選擇的時候,總是會綜合考慮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在1973年,當大多數拉美右翼政府試圖通過大規模舉債來繼續工業化進程時,他們是不負責任的,隨後的債務危機和國際債權人集團強加的新自由主義結構調整都是對這種不負責任行為的懲罰。
值得壹提的是,權力腐敗在助長整個歐洲大陸的借貸浪潮中發揮了作用。由於缺乏政府對信貸規模的監管,壹些官員利用職權獲得政府擔保,從金融機構獲得巨額貸款,然後高息貸給第三方,或者幹脆將資產轉移到國外;壹些官員甚至在沒有擔保的情況下直接從私人銀行借錢,然後轉移到國外。債務危機爆發後,國際債權人團體迫使拉美各國政府按期償還貸款,許多私人銀行瀕臨破產。
為了維護社會穩定,拉美國家政府對這些銀行實行國有貸款,私人債務轉移到國家。後來這些債務通過削減社會支出轉嫁到公民身上,真正從中受益的投資者和貪官是那些讓國家難以賺錢的人。
債務危機使拉美國家面臨巨大的還貸壓力,也引發了嚴重的金融危機,社會支出首當其沖受到影響。根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估計,20世紀80年代,拉美國家在公共衛生、教育和基本食品補貼方面的人均支出下降了30%,人均教育支出從1980年的91美元下降到1985年的66美元。許多國家也普遍減少了許多與人民生活密切相關的基礎設施。比如,墨西哥政府放棄了重建首都自來水供應系統的計劃,人民生活質量急劇下降,社會動蕩加劇,罷工、街頭抗議甚至哄搶超市事件時有發生。
此外,拉美各國政府為償還外債,大幅減少進口,導致內部供應短缺,物價快速上漲,通貨膨脹加劇,中下層居民生活日益艱難,社會貧富分化加劇,社會矛盾進壹步加深。
啟示三:經濟改革不應以犧牲正義和貧富分化為代價。
金融危機將拉美社會帶到了社會動蕩的邊緣,國際金融集團逐漸發現這種旱地釣魚的方式可能會導致拉美經濟的永久衰退,於是通過用“債權”換取“經濟主權”,迫使拉美國家接受以經濟自由化、私有化、市場化和消除政府幹預為特征的新自由主義經濟結構調整。大多數右翼政府也樂於接受這壹點。
然而,這種無視社會成本、犧牲社會正義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模式,加劇了拉美社會的貧富分化,損害了中下層民眾的利益,增加了社會敵意,最終導致了右翼政治生命的終結。
“結構調整計劃”實施後,拉美右翼政府慌慌張張推進私有化,拍賣這壹時期的所有國有企業,造成大量失業,增加社會動蕩;此外,壹些具有行業壟斷地位的企業出售給外企後,相關價格或費用大幅上漲,直接損害了消費者尤其是中下層消費者的利益。壹些國家的電信企業和國有自來水廠被拍賣後,電話費和水費翻倍,引發民眾抗議。
在貿易自由化和改革方面,壹些拉美國家實行新自由主義結構調整,關稅大幅下降,使得壹批競爭力較差的國內企業因為倉促開放而陷入困境,失業大增。
此外,“結構調整計劃”還包括減少政府支出,特別是社會福利支出,如對食品、公共交通和水電、公共醫療、公立學校和養老金的補貼;降低工人工資,收緊貨幣政策,提高利率,抑制通貨膨脹;開放外國投資,取消對外國投資的所有限制;取消外匯管制和進口限制,讓商品和資本自由進出。
如果將進口替代模型與新自由主義模型進行比較,我們不難發現,後者采取的措施都有利於國際壟斷資本的擴張。從整個拉美來看,新自由主義結構調整帶來的貧困和貧富分化正在加劇。
拉美經濟體系今年發布的報告顯示,拉美貧困人口已達2.27億,占該地區總人口的44%,極端貧困人口占20%,失業率高達11%。報告認為,除了經濟增長緩慢,社會財富分配不均也是拉美貧困人口增加的重要原因。
目前,拉美平均失業率從1990年的6.9%上升到2003年的10.6%,貧困人口比例從1980年的40%上升到目前的44.4%。整個地區有2.2億多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由富人控制,占拉美地區人口的1%。根據世界銀行今年發布的報告,拉美是世界上貧富差距最嚴重的地區。目前拉美地區的平均基尼系數已經達到0.522。壹旦基尼系數超過0.6,就預示著社會將處於可能發生動蕩的“危險”狀態。自2002年以來,阿根廷、烏拉圭、玻利維亞、秘魯、厄瓜多爾和海地的社會動蕩證實了這壹點。
啟示四:腐敗是社會危機的催化劑。
腐敗在拉丁美洲有著悠久的傳統,這種傳統在殖民時代就存在。最近30年,隨著市場開放和私有化進程的加快,權力尋租尤為猖獗。官僚、商人和國際資本形成壟斷利潤分享集團。他們壟斷經濟資源,操縱輿論,影響政策制定,並從中獲取巨額利潤。
上世紀80年代拉美債務危機的背後,是驚人的腐敗。此外,在壹些國家,腐敗官員秘密推動耗資巨大的政府項目,以便從公共項目中收取高額傭金或讓其親屬承擔這些項目,這就是為什麽在面臨償還外債的壓力時,壹些國家仍然推出大量巨額項目。比如墨西哥、阿根廷等國家,盡管水利部門設備嚴重過剩,但政府還是啟動了壹批耗資巨大的水利工程,等等。
在國有資產私有化過程中,貪官與國際資本勾結,通過暗箱操作,以低於實際價值幾十倍的價格出售國有資產,並從中收取高額傭金。壹些官員甚至成立自己的“皮包”投資公司,以幾乎是資產價值幾分之壹的價格收購國有資產,然後賣給投資者,獲取高額差價。這樣的現象層出不窮。
在壹些拉美國家,政治成為貪官在短時間內聚斂巨額財富的捷徑。政黨對國家的責任逐漸消失,政府公信力下降。執政黨的合法性受到公眾的質疑,最終導致腐敗政黨的垮臺。
如果說上世紀80年代的債務危機把拉美帶到了社會崩潰的邊緣,那麽腐敗就是塗抹在這種衰落上的潤滑油,加速了這種結局的到來。拉美著名作家巴爾加斯·略薩曾這樣描述拉美的腐敗:“如果要用壹個詞來概括整個拉美,那個詞不是自由,而是腐敗,腐敗成了拉美政壇最耀眼的角色。”
總的來說,除了歷史和外部偶然因素,拉美右翼政黨失勢的根本原因是拉美國家和執政黨自身存在的問題。如果總結壹件事,那就是經濟與社會發展、市場與政府調控、平等與效率、開放與保護、社會各階層利益分配之間沒有很好的協調。這或許也是拉美危機帶給我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