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王老寫得最多的是關於搶救傳統觀賞鴿的文章。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多活幾年,能看到北京在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上放飛中國的觀賞鴿。
2003年秋天,與王世襄相濡以沫近60載的夫人袁荃猷先他而去。兩年來,每每想起老伴,王老都會忍不住撫摸老伴留給他的壹件寶貝——大樹圖。這是袁荃猷的壹張刻紙作品,粗壯的樹幹,圓形的樹冠,丈夫壹生所愛的15項玩好,像果實般藏於樹冠。這張裝裱後的大樹圖就懸掛在大廳的墻上。
談起諸多玩好,王老如數家珍:“十來歲時我開始養鴿子。接著養蛐蛐,不僅買,還到郊區捉。也愛聽冬日鳴蟲,即野生或人工孵育的蟈蟈、油葫蘆等。鳴蟲養在葫蘆內叫,故對葫蘆又發生興趣。尤其是中國特有的範制葫蘆,在幼嫩時內壁套有陰文花紋的模子,長成後去掉模子,葫蘆造型和花紋文字,悉如人意。這是中國獨有的特種工藝,可謂巧奪天工,我也曾試種過。十六七歲學摔跤,拜清代善撲營的撲戶為師。受他們的影響和傳授,玩得更野了——熬鷹獵兔,馴狗捉獾。由於上述經歷,我忝得‘玩家’之名。”
王老把養鴿、研鴿當作所有玩好之最,自稱是“吃剩飯、踩狗屎”之輩:“過去養鴿子的人們,對待鴿子就像對待孩子。自個吃飯不好好吃,扒兩口剩飯就去餵鴿放鴿。他們還有壹個習慣,壹出門不往地上看,而是往天上瞧,因此常常踩狗屎。”他還興致盎然地描繪起兒時的鴿市:“過去幾乎每條胡同上空都有兩三盤鴿子在飛翔。悅耳的哨聲,忽遠忽近,瑯瑯不斷。城市各隅都有鴿子市,買者,賣者,逛者,熙熙攘攘,長達二三百米。全城以販鴿或制哨為生者,雖難統計,至少也有幾百人。”
出生於書香門第的王世襄曾就讀於北京美僑小學。每每回憶少時歲月,有壹個段子常掛嘴邊:“壹連數周英文作文,我篇篇言鴿。
王老如此愛鴿,以至於結束下放勞動後壹回到北京,他便在通州郊區買了個小院,心舒神怡地養起了鴿子。後來想換個更大的院子,養更多的鴿子,但老伴終覺住在郊區不方便,只好作罷。
近幾十年來,王老先是住大雜院,這成為他的人生最大憾事,可是他對鴿子的喜愛卻日久彌篤。壹次,赴鄭州參加全國文史館工作會議,他發現了許多久違的鴿種。鴿子的主人們雖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發現這位老人與鴿子之間有種天然的親近。壹個年輕人指著壹對黑中泛紫的鴿子問王世襄:“您認識它們嗎?”“鐵牛!”王世襄脫口而出。年輕人激動不已,堅持要將這對幾近絕跡的鴿種送給他。
後來,無法養鴿的王世襄換了壹種愛鴿的方式,那就是研鴿並出鴿書。去外地開會時也不忘逛鴿市會鴿友,還翻閱了沈睡在故宮書畫庫中的宮廷畫家繪制的鴿譜。經多年積累,他編著了《北京鴿哨》、《明代鴿經·清宮鴿譜》等鴿書。其中有位開封的鴿友受其啟發,也編寫了壹本鴿書。
王老曾問過不少年輕人:“鴿子有哪些種類?”年輕人大都回答:“有兩種,灰色的信鴿和白色的和平鴿。”這讓王老非常失望:“掛在他們嘴邊的都是洋鴿子,而對高貴、典雅的中國傳統觀賞鴿卻毫無概念。”王老認為,這和電影、電視、廣告、公***場合中只能見到信鴿和白色食用鴿,而見不到觀賞鴿的形象有重要關系。節目制作人除了對觀賞鴿不了解外,尋找觀賞鴿有困難也是壹個原因。他們想買或想借觀賞鴿都有困難。而要白色食用鴿則太容易了,壹個電話,肉鴿廠就可送貨上門。
王老初步算了算,觀賞鴿的種類可達上百種,如黑點子、紫點子、老虎帽、灰玉翅、黑玉翅、紫玉翅、鐵翅鳥、銅翅鳥、斑點灰、勾眼灰……這些有著美麗名字的觀賞鴿經過數代人的精心培育,在頭型、嘴型、眼睛、眼皮、眼珠、花色、腳趾甲、閃光效果等方面有諸多講究。其尾部還可以縫線扣環、懸掛鴿哨,盤旋時氣流穿過鴿哨,便傳出悅耳的哨音。中國觀賞鴿的這些特點在世界上獨壹無二,是完完全全的中國文化。
“真希望這傳統的觀賞鴿能放飛在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的上空。”王老說,“它不像信鴿那樣,壹放全都跑了,而是圍著巢舍成群盤旋。養好了可以壹盤白的,壹盤灰的,壹盤紫的。鴿哨傳出鈞天妙樂、和平之音,定能為‘人文奧運’添上最亮麗、最生動的壹筆。”
他提出了搶救觀賞鴿的壹系列設想:壹是成立觀賞鴿協會,聯絡鴿友並定期舉辦活動;二是在中山公園或工人文化宮和奧運會主要場地建造鴿舍,鴿子可在天安門廣場和運動場所盤旋,成為北京壹景,鴿舍又可供人參觀,佳種繁殖後還可以出口換外匯;三是建立網站,宣傳保護觀賞鴿的意義,讓廣大網友了解並愛護觀賞鴿;四是舉辦全國或地方的觀賞鴿評比頒獎大會,提高觀賞鴿身價……他曾把這些設想寫成公開信數十封,寄往各省市園林局,但壹封回信也未收到。
早在2003年,王老就提出了在奧運會開幕式上放飛中國鴿的建議,因為非典、禽流感等意外,此事壹直難以操作。王老說, 就會來不及了。因為很多鴿子已經退化,不能飛翔,而從購買、育雛到放飛,需要3年的周期。但說到底,奧運會上放飛鴿子並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是希望能借這壹契機,挽救中國的觀賞鴿及鴿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