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弓探生
第壹章? 車禍
北方的初春仍是非常的寒冷。
破曉時分，壹條剛鋪設完畢還沒有通車的柏油路面上疾馳著壹輛破舊的白色小型商旅車。忽然，奔馳中的車急速沖向右側！車身先是撞向道路右側護欄，摩擦出壹陣火花，緊接著又轉向中心隔離帶，在撞到隔離帶的壹剎那，整個車身翻滾了起來！頓時路面上開始散落各種碎片和零件。慣性產生的巨大力量使車身不斷地翻滾著撞擊地面，直到這股力量消失為止，整個車身才側躺著滑出十幾米，橫在路的中間。
過了許久，薛偉睜開眼，發現安全帶仍將自己固定在駕駛位置，自己的身體因為重力的作用垂倒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他睜著眼琢磨了好壹會兒才意識到車翻了！下意識地擡起手抓住方向盤，用力將自己的上半身拉起，可是壹陣劇烈地頭痛讓他失去了力氣，他喘息著，努力地想要去控制眩暈造成的嘔吐，但還是吐了出來，壹股濃烈的酒精味道的嘔吐物噴在了自己的臉上，也流淌到了頭發上。他嘴巴張開著，急忙伸手擦去堵在鼻孔裏的東西，這壹下才感覺到鼻梁處傳來的劇痛。恢復了呼吸以及視力之後他看到了那條捆住自己並救了自己壹命的安全帶，他感激自己養成的這個駕駛習慣。可是現在，這條安全帶卻成了他的累贅！摸索著找到安全帶的卡扣，用力按下，頓時身體便成了倒立的姿勢。
經過壹番掙紮，他從已經失去尾門的後備箱裏鉆了出來，躺在柏油路面上喘著粗氣。喘著喘著，他竟大聲地哭了起來，因為他在車裏看到了壹具屍體，那個昨晚剛見面認識的朋友，那個壹再推辭自己敬酒的朋友。可是哭聲嘎然而止！他突然坐了起來，因為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殷正不見了！那個躺在車後排的、同樣喝的大醉的鄰居殷正不見了！他不敢再想，立即爬進車廂再次確認，結果卻發了瘋似的，大喊著殷正的名字從車尾鉆出來，向出事地點的後方望去，可是除了壹地的碎片哪裏有殷正的身影，他又轉到前方，依然沒有發現。
他的腿開始不停地發抖，扶著路邊的護欄，癱坐在地上。他又開始哭泣，醉酒帶來的頭痛讓他雙手用力抓住自己的頭發，他開始思考，隱約記得殷正中途要下車撒尿，但是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停過車，以及殷正到底有沒有下車撒尿。可是周圍沒有發現殷正的身影，難道是殷正下車撒尿時自己還不等殷正上車就開走了？薛偉心中燃起壹絲期望，他覺得很有可能是這樣的！不然在這周圍都沒有發現殷正的身影。
朝霞映紅了他身後的天空，他直起身體轉向身後，看到這條公路的路基很高，路邊有幾顆高大的樹，只有樹冠的部分高過了這條公路，樹的旁邊就是那條流向城市的河流。突然！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壹下，他瞪大了眼睛註視著樹下的河岸邊…壹個人影，應該是壹個人，趴在河岸上！
薛偉沿著護欄來到正對河岸上趴著的那個身影的位置，仔細分辨，能夠看清這個人身上穿著壹件紅色的羽絨服，壹只腳上沒有穿鞋，露出白色的襪子。薛偉猛然記起昨晚殷正就是穿著壹件紅色的羽絨服。
“殷正！殷正！…妳…怎麽樣了？回答我啊！殷正…”
這個距離幾乎是垂直的，太高了，薛偉無法下到河岸上，心急如焚的他痛哭流涕。怎麽辦？怎麽辦？四下張望，這是壹條還沒有通車的公路，連個人影都沒有，離這裏最近的村鎮還是昨晚壹起喝酒的那個山裏的農家，離這兒也有二十多公裏的距離。
他開始翻找自己的手機，身上沒有，跑回車裏，終於在後排座椅靠窗戶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可是屏幕已經碎裂了。按下開機鍵，屏幕亮起來，背景是壹張上個月過年的時候壹家三口在公園照的全家福，壹道裂痕正好將自己與妻子和兒子分隔開來。薛偉抽泣著、哆嗦著按下屏幕上的電話圖標，沒想到居然打開了通話界面，又順利按下了122三個數字鍵，薛偉開始激動起來，立即按下了通話鍵，電話通了！薛偉鉆出車尾，
“餵...餵！是事故報警臺嗎？…我們在…城南鄉新修的公路上發生了車禍…翻車了…快來救人啊，呃...”薛偉突然掛斷了通話！
他看著車裏的那具屍體，那具屍體的頭以壹種誇張的角度垂在肩膀上，薛偉知道，那個人的脖子斷了。又擡頭看向河岸，殷正仍然趴在那裏。回頭看著滿地的碎片，他猶豫了。身為壹名警察，壹位剛任命的派出所副所長，居然醉酒駕駛，導致了這麽壹場慘烈的車禍，壹個人因此喪命，另壹個生死不明，這，全是自己造成的。不！我不能如實匯報！壹旦匯報就會毀掉自己的壹切！我還有壹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還有壹個可愛的兒子，不！我不能！薛偉的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
此時他的電話響起來，薛偉看了壹眼沒有接聽，將手機裝入口袋。鉆入車內，將駕駛位置所有能夠顧及的地方擦拭壹遍，又費了好大的力氣將那具屍體固定在駕駛位置上...。做完這些事情後他鉆出車外躺在路邊，喘著粗氣又看了壹眼河岸上的殷正，他閉上眼，等待救援。
“同誌，妳醒壹醒，有沒有受傷？是妳報的警嗎？妳怎麽樣？…”
薛偉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壹名警察，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車就翻了，我醒過來就爬出來，是我報的警。”
警察繼續問道
“車上有幾個人？妳們叫什麽？都是哪兒的人？”
薛偉指著翻倒的車
“開車的叫…叫…吳東，我是西鎮派出所的，叫薛偉，車上有三個人…另壹個叫殷正…”
這時，鉆入車內的壹名警察喊道
“隊長！車裏只有駕駛員，已經死亡了！”
薛偉看到眼前的這位警察對其他人喊道
“他說有三個人，另壹個可能甩出去了，妳們到周圍找找，快！聯系120了沒有？讓他們抓緊過來。”
這名警察回過頭在薛偉的身體上輕輕地捏了捏，
“妳...除了臉上，其它地方有沒有受傷？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薛偉搖搖頭，
“那妳是坐在什麽位置？妳說的另壹個人坐在什麽位置？”
“我坐在第二排的左邊，駕駛員的後面，另壹個躺在第三排...”
警察轉頭看向已經沒有後門的車廂，點了點頭。這時遠處傳來壹個人的喊聲
“隊長！下面的河岸上趴著壹個人！”
所有的警察壹起站到護欄邊向下觀望，薛偉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直到被擡上救護車之前，薛偉壹直沒有殷正的任何消息。醫護人員先對他進行了常規的檢查，然後就載著他離開了這個讓他驚魂未定的地方。
經過壹個上午的檢查，得知自己只有鼻梁和眉骨骨折外，其余只是頭部的皮外傷，薛偉感嘆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由於頭部受到撞擊，薛偉此時總想睡覺，聽醫生說是中度腦震蕩，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下午，薛偉在病床上醒來，壹睜眼就看到兩名警察站在床尾正在交談，他認出其中壹名警察，就是在現場詢問自己的那名老警察。看到自己醒了，那名警察來到床前微笑著說道
“妳是西鎮派出所的薛所長吧？呵呵，妳的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剛剛通知妳們單位，妳還真是命大！這麽嚴重的翻車事故，妳只受了輕傷，簡直太不可思議啦！妳壹定是系安全帶了吧？哎呀呀，這東西真能救命啊！”
薛偉搖頭說道
“我是副所長，唉...談不上什麽命大，駕駛員不是也系著安全帶嗎？”
薛偉邊說邊觀察著這位老警察，
“唉，那是不壹樣的...唉！我還是問妳幾個問題吧...”
“您是？”薛偉詢問道，
“哦！我是六中隊的隊長黃平，今天早上就是我們去的事故現場，妳還能記得嗎？”
薛偉看出此人年齡有五十多歲，便伸出右手握住黃平的手
“黃隊長，您問吧！”
黃隊長臉上露出溫和地笑容，
“出事的時候妳還記得嗎？跟我說壹下吧，我們需要詳細的經過。”
薛偉看著他臉上和藹的笑容，感覺這名老交警經驗豐富，提醒自己壹定要謹慎回答。他開始回想昨晚的經過…
年前，西鎮派出所要提拔壹名副所長，已經工作八年的薛偉想要競爭這個崗位，但這些年來他的考評不是很理想，面對其余兩位同事的有力競爭，便通過擔任市人大主任的老丈人給他的堂弟，也就是市公安局的欒副局長私下“通氣”。
經過壹番“運作”，昨天上午當政工幹部與他和所長談話之後，終於盼來了正式任命。同事們紛紛對他表示祝賀，當然，這裏面不乏溜須拍馬之人。由於是周末，借著高興，薛偉便提出宴請大夥，可是礙於“五項禁令”以及市局“六項規定”，不得不選擇壹個偏遠點兒的地方。薛偉心裏琢磨了好幾個地方，但都不是很滿意。
他忽然想起了壹個人，老余，這個開農家宴的老頭曾經求他幫忙，放出因鬥毆滋事被拘留的兒子，多次想要表示感謝，昨天還給自己打過電話。他拉開抽屜翻出壹個名片夾，壹番查找終於找到了老余的名片，
“余家山桃園農莊，哼！就吃妳了。”
電話裏，老余有些受寵若驚，痛快地答應下來，並表示壹切包辦。薛偉叫上所裏的五六個骨幹參加他的酒宴，王所長年逾六十，已戒酒多年，即便這樣還是因從警多年留下了許多遺留癥狀，但是礙於這層關系勉強同意參加。
老余的這家農莊地處城南鄉，需要開車壹個半小時才能到達，王所長因不能飲酒便主動提出當大家的司機，這讓薛偉更是臉上有光。
快六點時，壹輛載有六七個人的小型面包車駛出了西鎮派出所，這輛沒有懸掛任何警用標誌的車其實是壹輛“罰沒”車輛，王所長駕駛著它壹路向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