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張潔所說:“人的壹生其實是不斷失去自己所愛的人的過程,而且是永遠的失去。這是每個人必經的最大的傷痛。”她是在用切膚之痛書寫對母親的懷戀,是用自己的生命記錄母親的生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張潔為母親洗澡,“每當我洗出壹個清清爽爽的媽,給她擦幹凈身上的水、換上幹凈的衣服,我就感到壹種寧靜的愉悅。”短短數語,我卻仿佛能看到張潔為母親洗澡時臉上認真而又充滿愛意的表情,母親像壹個小孩壹樣微笑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幸福而簡單的場面溫暖著我的心,心因此而柔軟,我好像變成了書中的“我”。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血書”,我想是不會讓我有如此透懾靈魂的***鳴。在此書的後記中,有這樣壹段話:“沒想到這十幾萬字寫得這樣艱難。初始沒寫幾個字就難以自持,不得不停機歇息。在我所有的文字中,這十多萬字可能是我付出最多的文字。”
生老病死,本是人的必經。但面對自己所愛的人,我們卻永遠無法將這個事實具體化,總覺得時間還很長,忽略了所愛之人的感受。可只有經歷過分別的人,才知道相聚的可貴。因此書中常常會被壹種自責而又矛盾的情緒包圍著,自責對母親生前做的不周之處,讀者又會從當時的情景分析出這是壹個兩難的困境。比如書中有壹段,“既然每次分歧的結果,都證明不聽她的是我的錯,這次就應該堅持聽她的話。可要是這壹次偏偏就聽錯了怎麽辦?也許我還是應該堅持不聽她的話?萬壹又是我錯了怎麽辦?這真像押寶,不論押在哪壹點都險象四伏。”當面對是否讓母親做手術的抉擇上時,作者將自己的心理上的矛盾很好地展現出來,毫無虛假掩飾。心理描寫的細膩,向來是女作家的強項,而張潔顯然較之於其他作家分析力更強。
再如,對於細節的掌控:“兩條腿像是煮的很爛的面條,無論如何也挺不起來。但是她的腳踩在我的腳上,卻很有力。每邁出壹個腳步膝蓋就往前壹拐。”這是明顯的用客觀的感情
在描述母親術後的學步。還有,壹次給母親的做檢查前,“她掉淚了,癟著嘴說‘又要為我花錢了’。”這樣的細節記敘雖不是什麽豪言壯語,卻真實可感,讀來令人心酸。我驚訝於她的記憶力,能把極為瑣碎細小的生活片段、兩難無助的情感,表述得這樣清晰。但再壹想,如果壹個人對於妳無比重要的話,想要記得她的所有,其實這也並不值得奇怪。
不僅僅只是生活細小片段的疊加,作者在寫作的過程中,常常會有關於哲學人生的思考,比如:“在這樣的變故後,我已非我。新的我將是怎樣,也很難預測。”可以看出,這時的她已將悲傷的情緒逐漸內化,不再像先前寫到無法自持處那樣將感情全部宣泄給讀者,在此書的後記中,可以找到:“初始沒寫幾個字就難以自持,不得不停機歇息。在我所有的文字中,這十多萬字可能是我付出最多的文字。”當她寫下“我已非我”時更多的是對悲傷的情感有所保留、有所承擔,有種中國古代戲曲中所謂的“陌生化效果”。因此寫出的文字給讀者的,不再是單純的眼淚的催化,而是壹種對生命的感悟、壹種直擊靈魂的感動。
能震撼心靈的作品,大多是“真感情”的流露。能照亮靈魂的作品,更需要對“真感情”的適度把握。這本書將兩者很好結合起來,給我的精神家園灌溉以甘甜的泉水。 當世界以痛吻我,我當回報以歌,無論悲歌或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