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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那不勒斯

《巴黎評論》在2015年做埃萊娜·費蘭特的訪談時,她說過這樣壹段話:

費蘭特將這些碎片串接起來,組成了《那不勒斯四部曲》,樂聲繚繞。

因為手邊的這巴黎評論》特輯——女性作家訪談,在迪內森、波伏娃、畢肖普、尤瑟納爾之後,訪談的第五位對象就是從不露面的,幾近神秘的費蘭特,於是我在之後近兩個月的時間裏,斷斷續續將厚厚四部發生在那不勒斯的故事讀完,壹千六百多頁,跨越六十多年歷史。可以說是相當頑強的記憶,刻骨銘心的人生,不可重來。

我沒有選擇看同名的電影,而是選擇了閱讀,因為費蘭特的文字很倔強,心理描寫多,細節豐富,處處可見的細膩的剖白,和粗粒的城市背景形成對比。

我願意成為敘述的傾聽者。

曾經在歐洲的列車上遇到過壹位小夥子,湛藍如海水的眼睛,顎下微微淡黃的細須,靦腆地說他是意大利人。我問他是做什麽的,他笑盈盈答道:"我是做披薩的,現在回老家去。"?我很高興他是做披薩的,隨口問他老家在意大利哪裏。他說了壹個地名,我沒聽清,他便在谷歌地圖上指給我看。"那裏夏天很熱,沒有空調,我們天天去海裏遊泳,大海很涼,天空很高。"?我看了他在地圖上點的意大利語地名 —— Napoli (拿波裏)。之後我才知道,那個地名,英語叫 Naples(那不勒斯)。

那是我第壹次見到壹個那不勒斯人。他是做披薩的,非常好。

我知道,那不勒斯人通常說他們不是意大利人——因為,那不勒斯,是那麽與眾不同。

不少人會引用歌德贊美那不勒斯的那句名言: “朝見那不勒斯,夕死可矣!”? (Siehe Neapel und stirb!)我直覺這應該不是歌德說話的腔調,於是特意去查了歌德的《意大利遊記》(Italienische Reise)原文中的這段話。原來,歌德文中是援引了意大利詩人的話 "Vedi Napoli e poi muori!"

那不勒斯的自由與放縱,歌德在1786年就見識了。我不知他是否認同其引用的這句話,但確信歌德在那不勒斯海岸邊的酒館裏,與人呼喝碰杯時,滿面紅光,操著意大利語致辭的,壹定是這句話。

而我曾經邂逅的那位那不勒斯小夥,他描述的海邊夏日,正符合我們想象中的那不勒斯:長時間的日照,持久的晴朗陽光。無處不在的教堂構造出魔幻的光影,轉角可見的耶穌或聖瑪麗像為人提供著指引。或者,如果我們讀到加繆描寫海邊景象的句子,那將更令人心潮澎湃:

雖然歌德在那不勒斯享受著醉生夢死的時光,但在他酒醒之後,依然不忘持有上帝視角,來看待眾生。難怪費蘭特在《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扉頁裏,上來就搬出歌德《浮士德》中如下幾句,以此來鎮住四部長作:

埃萊娜·費蘭特也是那不勒斯的吟唱者。

但我幾乎可以想象,她會指著旅遊雜誌上的照片,擡眼看著妳說:“不,親愛的,這就是妳們想要看到的吧?可惜不是。”

她用四部厚厚的書,幾十個人物,橫跨半個多世紀的糾纏,把遊客和詩人們拽進她的城區, 那些彌漫著甜蜜、罪惡、愛戀、仇恨、寬容、嫉妒、細膩、粗糙的街道,那些充斥了所有人類情感的角落 。

果要用語言來描述費蘭特筆下的那不勒斯,說說四部曲告訴了我們什麽,妳會發現自己表達的匱乏,或者是對表達的抵觸。

妳情願那些還是碎片,散落在那不勒斯的街道各處,它們還不是曲子,妳尚還可以壹塊塊去撿拾,看它們光芒與黯淡的轉化過程。 雖然妳也可以用超越情節的方式來講述,但那種可以預見的贅述,或者是咀嚼後的絮叨,顯然不會令聽者愉快。

費蘭特應該是唯壹的敘述者,其它人不是,包括讀者。

倘若真要尋找壹種表達方式,我更願意借用倫敦攝影師? Bruce Gilden? 的壹組照片來解讀那不勒斯。

初次看到這些照片,我覺得《那不勒斯四部曲》裏幾乎所有的人物都走了出來。是的,沒有比這些更讓人震撼的了,這些照片無與倫比。

在Bruce Gilden 所有的照片中,我唯獨無法選出與莉拉相符的壹張。莉拉太復雜,她的復雜糾纏了整部小說,或者說是糾纏了整整半個多世紀的時空。壹切都在迅速變化,壹切都在急切地輪回。我很難在腦海中勾勒出莉拉的形象, 盡管敘述者埃萊娜始終在執著地刻畫莉拉,但終究是壹場持久的,如同抗爭般的探究,沒有終局。

與所有涉及兩個主線人物的小說壹樣,我無法不產生將莉拉和埃萊娜視為同壹個人的兩面的念頭。在我有限的閱讀經驗中,曾經也堅信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是同壹個人的兩個分身(黑塞《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而德米安與辛克萊也是(黑塞《德米安》),甚至可以說哈利波特與伏地魔也是。現在,我也如是看待莉拉和埃萊娜。 莉拉的身體裏住著埃萊娜,埃萊娜的身體裏住著莉拉。

直至讀了《巴黎評論》,才看到費蘭特精準地道出了所有人的感覺:

我不想勾勒莉拉的形象,也不想尋找類似於她的影像。發生了太多的事,歲月殘酷如刀。我只想回到小說的最初,停留在文字中美好的壹幕:

不得不說,費蘭特在整部小說中盡量保持著敘述的語調,很少議論。若能耐心讀到最後壹部,即第四部《失蹤的孩子》,妳方能讀到壹些她想要告訴妳的東西。

那不勒斯不僅僅是壹座城市,而是壹個宇宙 ,在這個宇宙中,萬事萬物都在輪回。那不勒斯用歷史展現了從輝煌到沈淪,再從沈淪到輝煌,繼而預備了下壹次沈淪的過程。映射到人間,可以看到好人會變成惡人,繼而又會變回好人。善成了惡,惡又回到了善。沒有完全的善,也沒有完全的惡。可以看出,費蘭特避免用直白的方式表述這種宇宙觀,最終卻在第四部的壹處,通過莉拉對伊瑪講的壹段話,揭示出來:

沒有人應該忘記,在那不勒斯灣,睡著維蘇威火山,時刻提醒著人們: 再偉大的人類事業,那些最精美的作品,大火、地震、火山的灰燼還有大海,幾秒時間就會讓它們都化為烏有。

在這樣壹種悲觀主義下,我們才能理解莉拉想要 “抹去” 自己所有痕跡的念頭,和最終付諸的行動。莉拉想自我消失,埃萊娜阻止消失,她頑強地記錄了莉娜,阻止記憶消失。

我更願意相信, 費蘭特想要竭力阻止的,是那不勒斯歷史記憶的消失,是人類時空記憶的消失 。雖然在壹切都在 “幾秒時間就會化為烏有”(我們確信將來壹定是如此),但留下文字是有意義的。 即便最後文字也沒有意義了,但作家用文字做堅定表述的過程,依然意義非凡。

過去和現在的界限可以消失,將來可以化為烏有,但是愛,拒絕消失。

這就是我在這部書裏讀到的東西,費蘭特也許說了,也許沒說,但我想這樣讀。

維蘇威火山在公元79年的爆發摧毀了龐貝城之後,又爆發了多次。壹切都在摧毀和重來。之後的千百年,無數生命更替,出現並消亡。 “而孩子們死去,雙眼深邃,他們壹無所知,成長然後死去。而所有人走各自的路。”(霍夫曼斯塔爾)

而維蘇威火山壹直在那兒,那不勒斯城壹直在那兒。

費蘭特依然在頑強地講述和記錄著故土,壹如她的祖先詩人們壹樣,他們是賀拉斯、維吉爾、奧維德。 記憶是與時間的抗爭,所有的書寫者,都在用文字,做著這件事 —— 書寫永恒黑暗之間瞬息的生命之光,留住它。

我想,倘若有壹天,費蘭特對漫長的講述感到疲憊了,她興許會微笑著說:“好了,現在,那不勒斯,妳自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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