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敏壹怔,回頭向陸雪琪看了壹眼,陸雪琪嘴角動了動,眼中掠過壹絲復雜神色,隨即道:“好,我這就去。”說完,她就徑直向前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小竹峰樓宇之中。
文敏看著陸雪琪走得遠了,眉頭皺了皺,對了小詩道:“小詩,師父有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為什麽要叫雪琪過去?”
小詩搖頭道:“沒有啊,師父回來以後,就壹直沈默不語,過了壹會就讓我來叫雪琪師姐去見她了。”
文敏“哦”了壹聲,壹時也想不明白,搖了搖頭,對其他的幾位小竹峰女弟子道:“好了,現在看來沒什麽事了,妳們也先回去休息吧。”
眾女子應了壹聲,紛紛走開了,文敏最後向陸雪琪去的方向看了壹眼,心中只覺得沈甸甸的,壹時感觸,心中五感雜呈。
“靜竹軒”是小竹峰殿堂樓宇中的壹處僻靜所在,靠近後山,周圍遍布青翠“淚竹”,不時有山風吹過,竹葉輕輕搖動,給人壹種靜心的感覺。水月大師向來最喜歡來到此處,壹個人獨處,所以小竹峰其他弟子也對這裏十分熟悉。
陸雪琪走過回廊,踏上圓滑小石子鋪成的竹林間小路,壹路彎彎曲曲,深入竹林,很快來到了竹林中的那壹間用竹子建成的精舍,從外面看去簡樸無華,用珠子做成的外壁墻上,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雨時光,此刻已經有了淡淡的舊痕。屋子兩旁,都開有壹扇小窗,隱約看到裏面水月大師靜坐的身影。
陸雪琪走到門前,同樣用竹子做成的房門虛掩著,不知怎麽,她心中有些緊張的感覺,深深呼吸了壹下,道:“師父,我是雪琪,是妳喚我來麽?”
水月大師的聲音從房子中傳了出來,平淡而沒有什麽感情,道:“是,妳進來吧。”
陸雪琪振作了壹下精神,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中的擺設十分簡單,桌椅茶具靠窗邊另有壹張書桌,上面有紙硯筆墨,水月大師原本也不是個喜歡奢華的人。
此刻的她正坐在靠窗的書桌前,默默註視著窗外的竹林。
陸雪琪走到她的身後,看著水月大師的背影,低聲道:“師父。”
水月大師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陸雪琪,陸雪琪卻似乎不願與師父對望,把頭低了下去。師徒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房間中的氣氛壹時有些尷尬。其實說起來,水月大師和陸雪琪誰也不是話多的人,以前這種場面在她們獨處時也的確出現過,但不知怎麽,今天這個時侯,在師徒之間卻似乎另有壹種奇怪的陌生感覺,讓她們的距離比以前遠了許多。
過了壹會,水月大師打破了沈默,聲音平淡地問道:“妳這次前去西南,壹路之上還順利嗎?”
陸雪琪點了點頭,道:“還好,壹路上獸妖猖撅,但我們都盡力避開,最後找到了壹個瘋了的魔教弟子,這才找到毒蛇谷,看到……”
她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面上撩過壹絲清晰可見的痛楚,連她的身子也似微微抖了壹下。水月大師望著陸雪琪,眼中光芒閃動,似乎似在沈吟什麽,片刻之後,她望著陸雪琪,道:“妳見到他了嗎?”
陸雪琪壹怔,向水月大師看去,水月大師眼神雖然平淡,但卻似乎壹眼望見了她的深心。陸雪琪面上神色變幻,低聲道:“師父,妳、妳說什麽?”
水月大師冷然道:“我是說張小凡,也就是如今兔王宗裏的那個鬼厲!”
水月的聲音並不大,但對陸雪琪來說,卻仿佛是在耳邊的壹聲驚雷,她猛地擡頭,面色蒼白,但站在她身前的水月大師明亮的目光,卻仍然直盯著她的眼睛。陸雪琪嘴唇微開又合,緊緊抿住,壹個字也沒有說。
沈默,又壹次降臨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月大師的臉色慢慢松弛下來,她望向陸雪琪的目光中,也漸漸多了壹分憐惜心痛的神色。
“琪兒,妳要騙我到什麽時侯?”水月大師看著陸雪琪,慢慢地說道。
陸雪琪的手緊握成拳,白皙的肌膚上因為用力而讓骨節處發白,顯然此時此刻,她的心裏也十分激動。只見她望著這個自小將自己撫養長大的恩師,眼中漸漸泛起壹陣朦朧水霧,但終究強忍住了,咬著牙,她慢慢跪了下來,在水月大師的面前。
“是弟子的錯,辜負了師父的教誨。”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纖弱的背影仿佛也在輕輕顫抖。
水月大師壹聲長嘆,眼中盡是滄桑神色,仿佛從這個弟子身上,想起了過往往事,連她自己的神情中也有幾分傷心。她緩緩轉過身子,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青翠竹子,仍在隨風擺動,只不知道當年的人,可還記得這裏麽?
“妳起來吧。”水月大師淡淡地道。
身後並沒有什麽動靜,顯然陸雪琪還跪在地上。
水月大師也不多說,道:“琪兒,妳壹向冰雪聰明,有些事情我原本以為就算我不說,妳也應該知道的。”
陸雪琪跪在她的身後,壹動不動。只聽水月大師繼續說道:“妳與那張小凡之間糾纏不清,對妳來說,這乃是壹段孽緣,妳可知道?”
陸雪琪低低地應了壹聲,聲音幾乎難以聽見,道:“是。
水月大師緩緩道:“何況張小凡如今已經叛出正道,噬血入魔,這十年來他的所作所為,也不用我再對妳多說了罷。實話對妳說吧,妳與他之間的事,如今早就傳的滿城風雨,連妳掌門道玄師伯都已經知道了,只不過這些長輩壹來念妳年幼無知,二來憐惜妳資質聰慧,修行不易,這才壹再給妳機會,妳可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說到後面,水月大師話聲漸漸轉急,聲音也逐漸嚴厲了起來。
陸雪琪臉色越發的蒼白,但不知怎麽,身子卻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輕輕顫抖。
水月大師臉色慢慢柔和下來,轉過身子,扶起陸雪琪,柔聲道:“琪兒,妳是我最心愛的弟子,同門之中,甚至是在整個青雲門七脈之中,年輕壹代的弟子裏,對道法修行的天賦也以妳最高,未來前途真的不可限量。我對妳期望很高,妳知道麽?”
陸雪琪低聲道:“是,師父。
水月大師望著她,道:“以妳的資質,將來小竹峰壹脈的首座位置,自然就是妳的,到時候妳萬眾敬仰,靜心參悟天道,如此,不正是妳以前所夢想的麽?”
陸雪琪沈默不語,只是微微低頭,美麗的容顏上,除了蒼白的臉色,便是她明亮的眼睛中慢慢變幻的光彩,那裏,不知何時,曾經朦朧的水霧已經消失。
水月大師嘆息壹聲,道:“妳回去好好想想吧。”
陸雪琪站在她的面前,聽了之後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慢慢擡頭,望著這位壹手將她撫養長大的恩師。
“怎麽了,琪兒?”水月大師問道。
“師父。”陸雪琪慢慢叫了壹聲,道,“是我對不起妳。”
水月大師搖頭嘆息壹聲,道:“說什麽傻話啊。”
陸雪琪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壹向冷漠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壹絲激動神色,連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來。水月大師很快發現,皺眉看了看她,道:“怎麽了,琪兒?”
陸雪琪仿佛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所以讓她的臉上也如風雲變幻壹般,但終於,她還是慢慢地對著水月大師,低聲道:“師父,妳說得對,我的確是糊塗了,我和張小凡之間,我也知道,本就是根本沒可能的壹段孽緣。”
水月大師眼中掠過壹絲痛惜,柔聲道:“琪兒,回頭是岸,只要妳斬斷情絲,沒有什麽了不起的,至少,還有師父,還有小竹峰,還有青雲門可以容納妳的。”
陸雪琪猛然擡頭,速度之快力量之大,都讓人為之壹驚,只見她清麗容顏之上,此刻竟然滿是痛楚淒然之色,連聲音也似帶有壹絲顫抖:“師父,可是我斷不了。”
水月大師面色大變,深深盯著陸雪琪看了壹眼,忽然手起掌落,“啪”的壹聲重重打了陸雪琪壹記耳光。陸雪琪沒有躲避,沒有後退,站在原地壹動不動,只是咬緊了唇,身體慢慢顫抖。
“妳,妳說什麽?”水月大師的聲音似乎聽起來也在顫抖,但話語間充斥的都是怒意,“妳、妳這個逆徒,妳知道妳在說什麽嗎?”
陸雪琪面上早已經蒼白的沒有壹絲血色,但是她迎著水月大師的目光,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般,決然道:“師父,妳自小收養了我,將我撫養長大,教我養我,恩深無過於此。雪琪不孝,令恩師動怒傷心,罪該萬死……”
她白衣飄動,再壹次跪在水月大師的面前,道:“雪琪寧死,也不敢背叛恩師正道,來日若與那張小凡相見,弟子自當竭盡全力,以天琊取他性命,若不成,便死於他手上罷了……”
水月大師開始滿臉怒意,聽到陸雪琪說到不敢背棄正道,要與張小凡決壹生死,這才臉色稍微緩和下來,但接下來陸雪琪的話,卻再度令她臉色大變。
陸雪琪跪在她的身前,深深呼吸,目光也收了回來,望著自己身前地上,似也望著自己深心,緩緩道:“但這壹縷罪孽情絲,卻是弟子斬不斷,斷不了的了!”
房間裏晰間陷入了壹片死寂,仿佛連呼吸聲都停頓了下來,片刻之後,水月大師尖銳的厲聲喝罵,傳了出來,回蕩在這個精舍之中:
“妳、妳這個逆徒,妳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妳了!……” 第十集 第四章 舊時意生死壹擊,就在此刻!
那人手握劍柄,鬼厲緊握噬魂,對沖而上。
兩道厲芒,瞬間將周圍瘴氣生生逼散!
仿佛屏住呼吸,等待決出生死的那壹刻……
白皙的手,握著劍柄;風吹動的衣襟,獵獵飛舞;她如九天的仙子,絕世的容顏,在這雲開霧散的壹刻,出現在另壹端。
陸雪琪!
許多年後,再相見的那壹刻……
是什麽樣的目光,在彼此凝望,
哪怕,只有片刻的時光。
突然間,整個世界仿佛突然靜止,灰色的瘴氣被無上的法寶逼退,緩緩現出了那個男子的身影。
那個深深鏤刻在幽幽心間的男子,就在前方。
她全身不動,只有心,微微壹顫。
兩件法寶如電,如光,如三生七世糾纏的宿世冤家,生生逼近,是恨,是愛,便要在這瞬間分出妳死,我活?
那壹刻,便在眼前!
那壹刻,就在呼吸之間!
是什麽,比這電光更快;是什麽,在心頭悄悄縈繞?
是心意嗎……
光芒大放的噬魂突然微微壹偏,讓了開去,鬼厲陡然間胸口大開,肩頭的小灰尖叫起來。
藍光點點如星,噴湧而來!
卻不曾感覺疼痛。藍光從他的身邊間不容隙的劃過,仿佛冥冥中,有著什麽感應壹般,“天玡神劍”也向另壹側微微偏去。
這壹個瞬間,實在是大大兇險,鬼厲與陸雪琪誰慢了壹手,或是遲疑片刻,就可以立刻將對方斬殺於法寶之下。
只是,他們竟然都莫名放棄了。
錯身而過的那個瞬間,他仍深深望去。
那個美麗女子深深眼眸之中,原來倒映著的,是他的影子……
片刻之後,因為二人準備生死壹搏的力道太大,他們各自向著不同方向,身不由己的飛了出去,遠遠分開!
空氣中,衣襟上,隱約的,是不是有她幽幽的香氣?
天空突然壹亮,鬼厲回過神來,只見腳下壹片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自己正落了下去。而天空低沈,暗雲流動,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那層厚的不可思議的瘴氣,終於到了兇險無比的內澤之中。
他在半空中穩住身形,緩緩落下,忽然轉過頭去,只見那道巨大無匹的瘴氣之墻,依然如亙古以來就沒有變化壹般,聳立在那裏,更不用說,那個女子如今會在哪裏?
夜色深深。
古老的森林裏寂靜壹片,仿佛連黑暗深處的蟲鳴聲音,也突然消失不見。
就連吹拂在林間的風聲,也越發的淒厲幽怨,仿佛在述說著黑夜的哀怨。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壹閃而過,如踏入黑暗的輕輕過客,但在他身後的那道藍光,陡然現身,便是這般光彩耀眼,沖進黑暗,將黑暗全部逼退,緊緊追著那道青色光芒。
青光在林間忽而穿梭,忽而高飛,速度越來越快,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身後那道藍光,從黑暗中向上望去,只見藍光竟仿佛帶著不顧壹切的勢頭,緊追不舍,不肯放棄。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嘆息?
是誰,在夜色中敞開心扉?
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又退卻,風聲撲面然後迅速消失,那曾經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不停飄蕩,回蕩在誰的眼中?
“嘶!”
輕輕壹聲響,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消散,現出了鬼厲身影,靜靜站在壹棵大樹最高的那根樹梢之上。
離他不過數尺之外,藍色的光影竟然也是說停就停,硬生生停在他的背後,那壹柄即使是在這夜色之中也燦爛耀眼無比的天玡神劍,握在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著他。
夜色深沈。
風聲淒切。
他們的衣服,在風裏輕輕飄舞。
鬼厲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了那壹張臉龐。
她是這世間,這般清麗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麗竟不曾讓歲月有壹絲的侵蝕,仿佛讓人窒息,又似要讓人沈醉。
她寒著臉,握著劍,指著他!
天玡如霜般冰冷的劍鋒,就離他咫尺之遙,連喉嚨口上,也仿佛感覺得到那絲冰涼。
和莫名的,在心底深處,那淡淡的哀傷。
風,吹動了樹梢,他們的身子,也在夜風裏,輕輕擺動。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
這十年的光陰,忽然間,從心底,壹點壹絲的慢慢翻騰起來,湧在心頭。
她的手,握著劍,白皙如十年前壹般模樣,曾幾何時,曾經握在手心嗎?
他微笑了,帶著淡淡的苦澀,輕輕道:“妳還好嗎?”
陸雪琪沒有回答,壹個字也沒有說,她的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顯得蒼白,夜色簇擁下的她的身影,淒清而幽美。
鬼厲,不,張小凡,在這個沒有月光,壹片漆黑的夜晚,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身子也仿佛在陰影裏,有不為人知的輕輕顫抖。
“妳為何不殺我?”那美麗的女子,靜靜的說著,如霜壹般冷的天玡,依舊在她手間,指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裏是如此明亮,仿佛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他看著自己的身影,看著在影子前輕輕擺動的她,淡淡道:“十年之前,玉清殿上,妳又為何不顧壹切的維護我,為我說話?”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抿動,握著劍的手,那麽的緊,仿佛害怕著什麽?
那般明亮的眼眸裏,閃爍的是誰的身影?
張小凡!
原來還是沒有變嗎?這十年間真的沒有改變嗎?
她怔怔望著,咬住了唇,讓自己依然冰冷,讓目光千萬不能模糊。
可是,是誰的心這般跳動,在久已冰涼的心間激烈跳動,那沈默許久,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此刻卻突然如火焰壹般的熾熱,在胸膛上燃燒!
嘴邊,忽然有壹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她握劍的手,緩緩的垂下了。
她擡頭望天。
風,吹動她柔而美的秀發,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原來,天空裏,又開始下雨了嗎?
第十二集 第五章 寒夜
悄悄回首,望著那條荒廢街道之上默默對視的壹男壹女,眼底深處閃過那絲火焰,卻是那般熾熱。遠處,遠遠的傳來了金瓶兒的笑聲,那聲音柔媚之處帶著意思笑謔,鬼厲聽在耳中,默默無言。月光如水,灑在這荒涼山頭,寂靜街道。身前女子,白衣如雪,手中長劍,亮如秋水。明月之中,深深望著的人,卻又是誰?
四周壹片安靜。
夜色深深,正是淒涼時候。
長街寂寂,明月懸掛天際,清輝灑下,將佇立在荒涼街道上的兩個人,拉出長長的影子。
是什麽樣的情緒,似千言萬語纏繞心頭,只是面對了,卻無法開口。
深青寂寞的風,輕輕吹動衣衫。
陸雪琪手中的天琊,閃爍著幽幽的藍色光芒,慢慢地垂下,收回。
鬼厲沈默著。
陸雪琪凝望著面前這個男子。月光下,鬼厲忽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受。
沒有動手,沒有廝殺,更沒有受傷流血,可是不知怎麽,他每壹次面對著這個美麗女子,在她眼眸註視之下,總有種莫名的情緒。
清冷如雪的絕世容顏,仿佛依稀是當年初見面時,那個高高在上的清艷女子。
只不知,曾幾何時,她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剛才那個女子,可是合歡派的金瓶兒嗎?”陸雪琪忽然靜靜地道。
鬼厲怔了壹下,默默點頭,道:“是。”
陸雪琪望著他,眼底深處似有光芒閃爍,淡淡道:“妳壹直都和她在壹起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鬼厲立刻搖頭道:“沒有,我與她毫無瓜……葛。”
他的聲音忽然變低,感覺到自己情緒上有壹絲異樣,仿佛是要解釋什麽。
但陸雪琪眼中的異光已經消失了,像是肩頭有什麽壓力忽然解脫壹般,連臉色也似乎柔和壹些。
只是,兩個人之間,卻依然還是隔著老遠,就像壹條深深的鴻溝。
月光如水,流連在這條荒涼街道。
遠處金瓶兒和李洵追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偌大的山寨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他們是勢不兩立的正邪之分,但無論是哪壹個人,此刻都沒有意思動手廝殺。冷冷清輝中,陸
雪琪忽然道:“妳……能陪我走走嗎?”
鬼厲擡頭,嚴重有壹絲訝色。
緩步走在這荒廢街道之上,夜色深深,月光如水。
街道兩側盡是些殘垣斷壁,殘破不堪。只是夜風吹來,這遠離故鄉千裏萬裏的異鄉山頭,幽靜
之中,卻仿佛有淡淡溫柔。
兩個人並肩走著,卻還是離開了三尺之遠,有意無意間,他們似也在隱隱避諱什麽。
只是這樣淒清的夜色裏,又怎不讓人心緒纏繞?
淡淡幽香,在風中,在身旁,若隱若現地飄蕩著。
“妳還記不記得,我們兩人當初在青雲山七派會武中的第壹次比試?”
陸雪琪突然打破沈默,靜靜地道。
鬼厲身子壹頓,心中有些訝異,在他印象之中,陸雪琪絕非多話的人。可是不知怎麽,今晚的
她似乎確有些奇怪。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記得,妳那個時候就能夠用出‘神劍禦雷真訣’,實
在是了不起。”
陸雪琪向他看了壹眼,淡淡道:“但是那場比試,其實是我輸了。”
鬼厲沈默,隨即道:“那時候妳無論道法修行都遠遠在我之上,其實我……”
“是我輸了。”陸雪琪面上露出了壹絲黯然,輕輕道:“其實我當時就知道,妳是在最後關頭
,故意收手的。可是我也不知怎麽,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勝之心,那時竟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興高采烈的師
父師伯說出真相。”
鬼厲笑了笑,道:“這些小事,過了這麽多年,妳怎麽還記在心上?”
陸雪琪擡起頭,望著天際那輪明月,默默出神。她的美麗,在月下如皎潔輕放的花。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心裏就記著妳了。”她輕輕地、幽幽地道。
鬼厲身子壹震,猛然擡頭,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從壹向冷若冰霜的陸雪琪口中,會吐露這般
的言語。只是看著那個清麗女子在月光中的美麗身影,卻分明就在眼前。
他的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像是,悄悄而來的災噩,在前方靜靜等待。他感受的到,
卻再也逃脫不了。
“到了後來,我們壹起去了空桑山死靈淵下,與魔教中人廝殺,與陰靈妖魅纏鬥,妳不顧性命
對我救我,我也就壹般對妳了……”
她這般輕輕說來,聲音飄忽而有那麽壹絲不真切,鬼厲,不,仿佛這壹刻他再度變成了那個曾
經的張小凡,過往的歲月,壹壹在眼前浮現。
只是,他壹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候,我們身陷絕境,垂死掙紮,可是我卻壹直沒有害怕過,當時若是就那樣和妳壹起死
了,我——”
她轉過身,面對著這個男子,眼中有從未出現的光彩,有從未出現、埋在深心的萬千柔情,甚
至在她如雪壹般的肌膚臉腮間,隱隱透著淡淡的粉紅,有動人心魄的美麗。
“……我也心甘情願!”她慢慢地說著,卻是斷冰切雪壹般的堅定。
夜色正好!
晚風輕揚!
面對面的兩人,忽然都沈默下來。
鬼厲心中亂作壹團,萬千思緒念頭在腦海中紛至沓來,可是仿佛在壹片雜亂的洶湧潮水中,有
壹個聲音大聲呼喊:
碧瑤!
瞬間,他從頭直冷到了腳,冷了血,冷了心。
陸雪琪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男人,將他臉上容顏神情的變化,壹壹都看在眼中。起初迷惑、繼
而迷惘,也許還有壹絲驚慌,可是突然就是冷漠,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冷漠。
只是她眼中柔情,卻不曾稍減了半分,依舊低聲說著。
“到了後來,流波山。通天峰,事情壹件接著壹件,我在壹旁,眼睜睜的看著妳漸漸變化。直
到了最後,通天峰上,誅仙劍下,那位碧瑤姑娘替妳擋了那壹劍之後,我就知道,妳再也無法回頭了。”
鬼厲暗暗握緊了雙手,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他用力呼吸,緊緊咬著牙關,讓自己的冷漠不要
瞬間崩潰。
只是……,只是……
只是他又如何能夠冷漠的面對這個女子?
“妳這又是何苦?”他低低地道。
陸雪琪淒涼壹笑,目光迷離,月光下的身影,蕭索而美麗。
“我不後悔,十年了,我心中還是記掛著妳。如果可能,我情願放棄壹切,跟妳壹起到天涯海
角。可是,終究是不可能了!”
她咬著唇,低低地、慢慢地重復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後,擡頭!
她的唇那般的白,臉上的肌膚更似蒼白得像要透明壹般,只有她的目光,亮得就像此刻高懸天
際的寂寞月光。
“青雲門養我育我,師父更是疼我愛我教我,我無論如何不能夠背叛青雲。”
“今天對妳說了這些,便是要妳明白我的心意,然後在妳面前,斬斷我這十年的癡心妄想!”
她白皙的手,緊緊握著天琊,像使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些話語。
每壹個字,都似利刃,落在了鬼厲的心頭。
可是他沈默不語,什麽也沒有說。
深深,凝望!
這個曾經這般鏤刻在深心間的男子啊!就站在身前,卻像是隔了天涯!
天琊,出鞘!
閃動著藍色的幽美弧線,在半空中閃爍而過,在鬼厲的身前,劃下!
荒廢的街道之中,兩個人的中間,就在鬼厲身前壹步之遠,劃出了壹條深深的裂痕。
隔開了兩個人!
月光正淒涼,夜色正蒼茫!
她白衣若雪,無風卻飄舞,恍若仙子,明眸之中,千般柔情萬般痛苦,都只在深深心間。
“今晚別後,他日再見,妳我就是妳死我活的仇敵。”她蒼白的臉上沒有壹絲血色,甚至連她
的身子,都開始這般微微顫抖。
“十年以來,我癡念之余,便在後山舞劍,”她幽幽地道:“今晚,就讓我舞最後壹次吧!”
錚!
天琊神劍發出如鳳鳴清音,直上九天。
白衣若雪的女子,飛身而起,在淒涼美麗的月光下,如降落俗世凡塵的九天仙子,癡狂而舞。
那劍光幽幽如夢,舞盡千年殘情。過往歲月,慢慢浮現,悠悠而過。
是誰在輕聲嘆息,是誰雙眼朦朧?
劍光如雪,傷了是誰的心?
她癡狂!
她獨舞!
有風起,雲漸開。
殘垣斷壁紛紛散。
點點殷紅,撒落在她白色的衣裳之上,象鮮艷而妖媚的花朵。
她還是笑著,最後看了壹眼那個男子,轉身,馭劍,化作白光,劃過夜空,在寂靜的明月下,
消失在天邊的夜色中。
只剩下壹個孤單男子,默默註視著身前的街道,那壹條被染紅的……深痕!
黑暗中,九尾天狐小白抱起小灰,伸出蔥白壹般的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小灰安靜了下來,可使眼睛卻壹直盯著主人那蕭瑟的身影,壹刻也沒有放松。
也不知鬼厲在那條深痕之前站了多久,他就這般,壹直壹直站著,壹動也不動。
而小白似乎也很有耐心,在黑暗中安靜等待,就連壹向好動的小灰也安靜了下來。
終於鬼厲的身子動了壹下,然後似乎很費力般轉過身子,轉過頭來,遠遠看去,這個男子的臉
色竟然如同死灰壹般,憔悴無比。
小灰的身子,又不安的騷動了壹下。
遠遠的,仿佛鬼厲口中低聲說了些什麽,但是卻沒有人能夠聽清楚,片刻之後,他茫然擡頭,
終於緩緩離開。
等待他走遠之後,小白帶著小灰走了出來,來到街上那條陸雪琪用天琊劍劃下的深痕前。她默
默凝望,半晌嘆息,“這世間情愛,真是讓人斷腸啊,可憐這兩個人,這般出色,卻像是傻瓜壹般!”
“吱……”尖叫聲起,小白壹怔,卻是小灰不願意了。
它從小白懷裏跳了下來,壹屁股坐在旁邊的地上,恨恨不說話,還學著人生氣的樣子,將雙手
環抱胸前,兩腮鼓起,氣鼓鼓的模樣。
小白失笑,低聲笑道:“妳是不喜歡我說妳主人是傻瓜嗎?”
小灰點了點頭,吱吱叫了幾聲,眼睛眨呀眨的,雖然是壹副氣憤模樣,但長長的尾巴,卻悄悄
折了回去,在小白腳上輕輕纏著。
小白微笑著搖了搖頭,蹲了下來,輕輕撫摸小灰的腦袋,隨即目光漸漸飄遠,怔了許久,半晌
輕輕道:“其實妳又怎麽知道。我千百年間的願望,也不過是想當壹回這樣的傻瓜,然後也有個傻瓜好
好對待我而已的。如果那女子真要斷情絕意,那壹劍早就刺下了,我看剛才最後,她雖然用劍指著鬼厲
,但心中多麽希望鬼厲不顧壹切就跨了過去。”
“只是要鬼厲跨了過去,他就不是鬼厲了……”
“在他心中,終究是有個碧瑤吧?”
小白低聲說著,小灰似懂不懂,用手抓了抓腦袋,三只眼睛茫然盯著小白。
小白又是怔了片刻,忽地壹笑,回過神了,伸手將小灰抱起,微笑道:
“算了,他們的事,他們的心結,總是要他們自己才能解開的,再說了,將來的事,有誰能說
清楚呢,妳說對不對,小灰?”
小白把小灰舉起身前,微笑問道。
小灰尾巴在空中晃啊晃的,“吱吱……”叫了好幾聲,搖頭晃腦的樣子,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