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濟學視角解讀2008年金融危機

經濟學出現過兩次大危機，都發生在西方主要工業國的大蕭條或大衰退時期，並導致了經濟政策、經濟理論和經濟分析方法的壹系列根本性變化。人們通常把伴隨經濟危機而來的經濟政策、經濟理論和經濟分析方法的這種質的飛躍稱為經濟學的革命。第壹次經濟危機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時期。把供給自動創造需求作為簡單表述的薩伊定律，顯然無法解釋30年代的大蕭條，尤其是25%的失業率，因為它否定了經濟危機和失業的可能性，於是凱恩斯革命應運而生。第二次經濟危機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初。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混血兒”——菲利普斯曲線描述的通貨膨脹和失業的交替以及相機抉擇的政策藥方似乎無法解釋和治愈70年代的“滯脹”經濟，於是出現了貨幣主義的反革命，隨後新古典綜合學派、合理預期學派和真實商業周期學派融合成主流經濟學——新古典經濟學。經濟理論史上的其他幾次革命，如邊際革命、斯拉法革命和合理預期革命，主要表現在經濟分析方法、框架和重心的變化，對經濟政策的影響顯然無法與凱恩斯革命相比。當前的次貸危機及其可能引發的金融危機和大蕭條是否意味著經濟學上的第三次危機？它會導致新的經濟革命嗎？讓我們通過分析西方國家為應對危機而采取的壹系列政府幹預措施，尤其是前所未有的貨幣政策幹預措施，來探討壹場新凱恩斯主義革命的可能性和主要特征。1.政府幹預的鼓聲甚囂塵上——布什內閣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曠日持久的次貸危機和美國房地產泡沫破裂給美國社會帶來的恐慌是罕見的。自2001反恐戰爭以來，美國政府和民眾第壹次將經濟問題置於反恐和伊拉克戰爭之上，將其視為美國社會最重要的問題。美國兩黨政治家、內閣和國會無壹例外地求助於政府幹預，祈求靈丹妙藥以避免和走出危機。布什政府和黨內元老壹直標榜經濟自由主義，反對政府幹預經濟。在否認經濟衰退的同時，他們推出了壹系列政府幹預措施。布什政府除了繼續推進為富人減稅刺激經濟的計劃外，最近還推出了退稅計劃，聯邦政府給每個家庭500到1200美元，以刺激消費需求。民主黨壹向主張政府幹預經濟。他們控制的國會不僅立即批準了布什政府的退稅計劃，還指責布什政府為時過晚，力度不夠，主張更積極的幹預。民主黨的兩位總統候選人最近針對次貸危機推出了300億美元的救市計劃。不久前，布什警告國會不要反應過度，幾周後，他轉而支持救市。美國總統候選人、本黨候選人約翰·麥凱恩剛剛振振有詞地說，政府不應該幫助那些因為次貸危機而失去房子的人，因為這無異於鼓勵投機和冒險，懲罰謹慎的投資者和勤於儲蓄的人，也就是經濟學所描述的“道德風險”，壹周後就立即改弦更張，贊成幫助次貸危機的“受害者”。看來政府大規模幹預經濟的時代已經到來了。2.前所未有的貨幣政策幹預——美聯儲的“不情願革命”。面對次貸危機可能引發的金融危機，美聯儲想盡辦法發明並采取了壹系列前所未有的幹預措施。除了從去年9月開始連續7次將聯邦基金利率從5.25%下調至目前的2%，不久前，為了拯救最大的投資銀行之壹貝爾斯登(Bear stems)免於破產，美聯儲提供巨額資金支持摩根大通收購貝爾斯登的不良資產。與此同時，美聯儲還接受了主要金融機構的不良房地產貸款作為抵押，向投資銀行提供了2000億美元的政府證券貸款，向其他銀行和儲蓄機構提供了6543.8+000億美元的信貸，並向非商業銀行的金融機構開設了貼現窗口。這壹系列緊急措施和創新標誌著美聯儲貨幣政策的目標、規則、程序、風格甚至基本功能都發生了重大變化。今年3月31日，美國財政部公布了200多頁的加強政府對金融體系監督管理的藍圖，主要是賦予美聯儲更大的權力，對所有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進行監管，包括美國商業銀行，特別是投資銀行、對沖基金和金融期貨市場，以保護消費者權益，增強金融體系防範和抵禦金融風險的能力。伯南克立即同意了。作為壹個低調的學術背景的貨幣理論專家，伯南克壹直主張縮小美聯儲的範圍。將貨幣政策的重點放在抗擊通脹上。尤其是他壹直反對美聯儲幹預股票、證券和房地產市場。美聯儲和伯南克貨幣政策的這種180度大轉彎，反映了次貸危機中主流經濟學的貨幣理論的無奈，以及傳統貨幣政策在金融危機面前的無奈。它無疑為研究貨幣理論的專家提供了千載難逢的實驗機會，孕育了貨幣理論和貨幣政策領域的新革命。美國《商業周刊》稱之為“不情願的革命”。3.主流經濟學的沈默--經濟學的第三次危機。與政客的恐慌和政策制定者的無力應對不同，面對次貸危機和大規模政府幹預，主流經濟學家很少保持沈默和保留。顯然，新自由主義市場的自我修正機制可以自動使經濟恢復均衡，政府幹預只能加劇經濟波動的論調在目前沒有市場。他們不願意支持政府幹預，也拿不出有效的救助辦法。他們只能保持沈默，祈禱“看不見的手”拯救他們所推崇的無所不能的自由市場經濟體系，保護他們所鐘愛的市場原教旨主義經濟學免於危機。日益嚴峻的新“滯脹”經濟無疑是對新古典經濟學的挑戰，新古典經濟學正在醞釀經濟學的第三次危機。它標誌著新自由主義學派的終結，壹場新凱恩斯主義革命正在悄然進行。殘酷的經濟現實挑戰經濟學家創造更符合現實世界的新經濟學，以便更好地解釋復雜多變的不平衡世界，為制定更好的經濟政策提供理論依據。4.新凱恩斯革命的緊迫性和可能性。經濟理論領域的壹場革命，通常發生在新經濟現象完全否定傳統經濟理論的歷史時期。更重要的是，它需要建立在從傳統理論陣營中沖出來的有膽識、有見識的學術大師對傳統理論進行系統解剖和批判的基礎上。這場革命是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經濟學會主席阿克洛夫拉開序幕的，他在去年初的美國經濟學年會上發表了主題演講。阿克洛夫在演講中通過引入規範和大量使用現實世界中的普遍現象，系統地檢驗和批判了新古典經濟學的五個中性假說是如何違背現實的:消費取決於財富而非當期收入(永久收入假說)；投資支出與當期利潤無關；從長期來看，通貨膨脹與失業無關；貨幣政策無法穩定產出和就業；稅收和財政赤字不能影響當前的消費。阿克洛夫的結論是，在充分考慮規範對人們決策行為的影響後，凱恩斯經濟學甚至可以在不考慮新凱恩斯經濟學給新古典模型添加的各種“摩擦”的情況下，恢復他們關於周期性波動和宏觀經濟政策的許多結論，如信用約束、不完善市場、信息不對稱、稅收扭曲、交錯契約、不確定性、菜單成本和約束的合理性等。建立新的經濟學理論體系不可能壹蹴而就，需要壹代經濟學家的共同努力。新的經濟理論需要新的經濟現實的支持，需要在經濟危機的熔爐中得到鍛煉，需要接受新的成功的經濟政策的檢驗。目前普遍認為，次貸危機及其可能引發的金融危機是政府長期忽視對金融業的監管造成的，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在實踐中的必然後果。因此，新經濟學應著眼於拋棄均衡經濟學的刻板印象和鞭笞市場原教旨主義，著眼於政府對經濟活動的調控、幹預和監督，著眼於規範經濟分析和收入分配在經濟分析中的地位。愈演愈烈的次貸危機正在向全球蔓延。繼近期其他多個國家房地產泡沫破裂後，世界各國要求政府幹預房地產市場和金融市場的呼聲日益高漲，越來越多的央行正在考慮並推出相應的幹預措施。日益復雜、多變、危險的經濟世界再次呼喚新壹代經濟學家肩負起歷史賦予他們的使命:讓經濟學走出象牙塔，走向壹個真正的世界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