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您的購房合同和5萬定金的收據，請您收好。”
售樓小姐秀氣的臉龐上，洋溢著熱情而不失分寸的職業笑容。
她接過合同，長長地舒了壹口氣，全程陪同她的小妹也笑意盈盈地祝賀她。小妹在上次開盤時就買了這裏的房子，後來就壹直鼓動她也買壹套，說以後老了，大家相互有個照應，小妹的心意她自然明白，心裏暖暖的。
若放在十年前，她是不會考慮這個地段的，以她當時近千萬的身家，怎麽也得買在市中心。那些年，房子她也看了不少，可是陰差陽錯，她的那些原本條件比她差壹大截的弟妹們，壹個個都陸陸續續地買了房子，或大或小，或遠或近，或為自己或為孩子，而她卻始終沒有出手。歲月蹉跎，十年後的今天，若不是家裏拆遷，她也可以分得壹筆不小的拆遷款的話，她連這地段的房子也買不起了。
人生無常，人生如夢。
她們在售樓部門口匆匆分手，夜幕快要降臨，小妹家裏有兩個年幼的孫子需要照顧，她自己也要趕回家裏，給兒子做晚飯。
她坐在公交車上，華燈初上，燈火闌珊，但她無意欣賞這窗外的美景，心裏想的都是兒子。因為是高峰時間，車走走停停，她有點焦急，回去太晚，兒子又要點外賣了，她已經想好晚上給兒子做他最喜歡吃的杭椒牛柳，外賣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但兒子總是不以為然。
本來她希望兒子跟她壹起來簽合同的，自己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就這麽壹個寶貝兒子，倆人相依為命，這房子還不是為他而買的，可兒子對此不感興趣，不過，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兒子今年三十六歲了，沒有上過壹天班、沒有朋友，沒有愛好。本來性格就內向的他，自從和交往了七年的女友分手後，就變得更加孤僻了，她已經記不清楚兒子那白皙帥氣的臉上，有多久沒有再泛起過燦爛的笑容。他白天要麽炒股要麽睡覺，晚上則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應該是在炒期貨吧。有時她會為他做點宵夜送進去，匆匆瞥壹眼他的電腦。股票和期貨是賺是虧，兒子從來不說，她也不敢過問，她只能從他微妙的情緒變化裏或他的只言片語裏去揣摩個大概，畢竟她的絕大部分家當都在股票裏，兩年前，她把它們全部都交給了兒子打理，當然，當時她的股票市值已經大幅縮水，慘不忍睹。
兒子在家裏很少跟她交談，對家裏的壹切漠不關心，她不知道他的冷漠是天生的還是她把他慣壞了。家裏的燈泡壞了，水管漏水了，家裏需要粉刷了，她寧願麻煩外人，也從來不舍得讓兒子操心，他也從不過問。有時她在外面采購的東西太多太重，她寧願多跑幾趟，也不讓他開車去接接她，盡管他的車（當然也是她的錢買的）放在車庫裏都快生銹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偶爾，他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但他的話卻常常讓她摸不著頭腦，覺得似有道理又覺得有些不切實際甚至荒誕，她以為，兒子早已是成年人了，以她的智商和學識，可能是她理解不了他。她曾鼓勵自己研究生畢業、事業有成的小弟跟兒子多溝通溝通，給兒子指點壹下迷津，幾番交談後，小弟最後竟然和她有壹樣的感覺：溝通很困難，想法異於常人，要麽是天才，要麽是怪人。
她寧願相信兒子是天才。
兒子從小就聰明過人，善解人意，他怎麽可能是怪人呢？
可是，他的確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啊，她心裏隱隱有些害怕。
很久以來，兒子就很少和她壹起出門了，除了年三十大家庭的團圓飯不得不露壹下臉外。在那舉家歡樂的場合，他也是沈默少語，他和自己的表兄弟姊妹們沒有什麽***同話題（小時候例外）。也是，他沒有工作，沒有愛好，沒有小家庭，更沒有孩子，他跟他們能聊什麽呢？遊樂園、卡拉OK、桌遊？他們早已過了擁有這些***同愛好的年齡，他和他們的差距還在繼續擴大，可以預料，他會越來越討厭這樣的家庭聚會，總有壹天，不久的未來，他可能不會再出現在這種場合，不再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想到兒子和兒子渺茫的未來，她心裏就沈重無比。
兒子現在對壹切都不感興趣了，除了股票、期貨和他養的壹只牧羊犬。炒股票和期貨也許是為了謀生，也許僅僅是為了看起來他是在為了謀生而在做壹件事情，但他是真心喜歡這只牧羊犬。幾年前，兒子和前女友壹起在小區的小路邊跟它邂逅，當時它生了嚴重的皮膚病，被主人遺棄，前女友是個極其嚴重的愛犬之人，但父母為了她的健康，不讓她養寵物，她就竄掇他收養了這只牧羊犬，取名豆豆。不知道是因為女友的緣故，還是被小犬那似前世有緣的眼神打動，他也壹下子愛上了它，他們把它帶回了家，他們給它看病，買最好的狗糧，壹起帶它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如今，女友和他早已分道揚鑣，這只牧羊犬，成了他唯壹的朋友，唯壹的精神伴侶。不過現在，他只負責逗它玩。他曾像訓練壹個小孩子那樣訓練它的各種技能，給它立各種規矩。他曾說，培養對家庭和孩子的責任感，要先從養小狗狗開始，那時，他對未來還是有憧憬的。
可是，相戀了七年的女友，兒子付出了全身心熱愛的女友，她從沒有見過兒子對他的任何前任女友這麽好過，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走到壹起。
在旁人眼裏，他們分手的原因很簡單：兒子的女友肯定是愛他的，盡管兒子沒有職業（炒股在很多人眼裏不算正經職業）、盡管她的父母極力反對，她還是跟他交往了七年，最後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所以，大家都說，他們分手的原因，無論如何跟她這個準婆婆沒有給他們準備壹套婚房有關，現在的女孩子結婚，有誰想跟婆婆住壹起的呢？
她只能苦笑，因為大家的說法不無道理。雖然，真正的原因除了兒子及女友他們自己外，誰知道呢！但以她的理解——畢竟兒子和女友相戀七年的日子，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度過的，婚房或許只是、但真的是壓倒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每次想到這裏，她有懊悔有自責，但更多的是憤懣，是對前夫的壹腔怒火。
沒錯，如果不是前夫的薄情寡義，他們不會離婚；如果不是他們的離婚，尤其是在兒子叛逆期時的離婚，兒子高中就不會突然厭學和搞早戀，繼而被退學；如果不是他當年狂熱地炒股，鼓吹炒股是成為人生贏家的捷徑，兒子也不會成年後什麽工作都不屑於做，只幻想通過炒股來輕易獲取巨大財富；如果不是他遲遲沒有兌現給兒子提供婚房的承諾，或許兒子早已和心愛的女友結婚生子，過著幸福的人生。她和兒子今天的壹切都是拜他所賜。
他是這壹切的始作俑者，後果卻由她和兒子承擔。
往事不堪回首。
02
他是她農村的遠房表哥，讀大學後留在了城裏，他開始狂追自己這個在城裏的漂亮表妹，她不僅是城裏人，不僅長得漂亮端莊、為人謙和，而且還有個人人艷羨的好工作—省煙草公司。她開始是不同意的，覺得兩個人成長環境差別太大，可能沒有***同語言，但最後，還是被他的執著打動，在壹起了，畢竟是親上加親，家裏人也沒有反對，而且，他畢業後分在省電力公司工作，那也是壹個“油水”很大的單位。80年代初期，也是改革開放的初期，各行各業對電力的需求都很大，所以當時的電力公司又有“電老虎”的“美譽”。
當然，與第壹納稅大戶、國家專賣的煙草公司相比，電力公司還是略遜壹籌。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他們的結合可謂是強強聯合。他們的生活品質比各自家裏的兄弟姊妹高出的不是壹星半點，當時，他的弟妹都還在鄉下，她自己的大妹在80年代中期就早早下崗，小妹在街道工廠的食堂做事，每日煙熏火燎，月工資幾百元，兩個妹夫都開出租車，早出晚歸，勉強糊口，只有小弟讀書好，將來可能有好點的前程。在兄弟姊妹們都還奮鬥在溫飽線上時，他們已經提前進入小康時代。
因為他倆人單位好，人脈廣，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是他倆張羅解決，倆人單位裏分的吃不完用不完的東西，他們總是慷慨地分給兩邊的家人，讓家人們都跟著沾點光。
他們的兒子可以說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生活的艱辛。
婚後他們的日子也曾甜蜜過。她溫柔賢惠，他儒雅風流。因為在家裏是排行老大的緣故，她不僅絲毫沒有城裏小姐的傲慢和驕縱，反倒特別能吃苦耐勞，特別會照顧他人。她不僅把他們的小家庭料理得妥妥貼貼，對他的家人也十分的關照，他的小妹中專畢業後，她通過關系把他小妹安排在當地的煙草公司上班，把他的弟弟安排來城裏做工，後來順利參軍。他們全家上下對她都是又敬又愛。
90年代末，她的單位給她分了壹套位於市中心的三室兩廳的房子，帶暖氣，離她上班的省煙草大廈不到100米。他的工作也很順風順水，因為是重點大學畢業的，人又精明，不幾年就提了科長，官雖不大，但權限不小，管轄著地方大大小小不少的企業，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人生贏家。
她是父母的驕傲，是弟妹們艷羨的榜樣，她帶有暖氣的大房子（南方的房子很少帶暖氣），裝修豪華而溫馨，是他們大家庭過年過節聚會的大本營。
那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
她自己也常常不無自豪地想，如果當年不是為了讓弟妹們留在城裏，她初中畢業後就毅然上山下鄉，那麽她的人生將是另外壹種結局。為此，她吃了很多的苦，但上蒼給了她豐厚的回報。
謝天謝地謝自己。
後來，他的單位也搞集資房，但是因為老婆有房子而失去了購房資格，於是他跟她商量，來個假離婚，這樣他也可以分得壹套房子，以後兒子的婚房也有了。她答應了，她相信他的精明，也相信他的品行，當時市面上的商品房還非常少見，單位這麽好的購房機會如果放棄了，實在可惜。
不成想，他最後假戲真做，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
他說是別人纏著他，他沒有辦法，上了賊船。對方的哥哥是黑社會的，他如果不跟那人的妹妹結婚，他們就會弄死他。
聽完他的“故事”，震驚、憤怒、羞辱……，她心如死灰。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苦苦追求自己的他，是如此地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忠誠，盡管他可能置身在這個燈紅酒綠的世界裏，早就飄飄然了。當初他是用他的“癡情”打動了她，卻原來，他的“癡情”是如此的壹錢不值。
始亂終棄。
對，他就是始亂終棄，除了對她的感情外，他後來的壹切作為，他所做的任何壹件事，何嘗不是如此呢？
思緒還是回到那個令她永生難忘的灰暗的夜晚。
那個夜晚，他對他的出軌供認不諱，而且話裏話外，都是別人不好，他是被別人脅迫，他已經別無選擇。
她還能說什麽呢？
在感情上，她已經無法接納壹個變了節的他；在法律上，他們本來就已經離婚了；在道義上，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把他弄死。
之前的假離婚，或許就是他的壹場預謀，也或許確是後來臨時的見異思遷；所謂“黑社會”的脅迫，也可能只是他的壹個借口。但背叛就是背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只能壹別兩寬。
房子本來就是住的她自己的，自己又不靠他養活，這樣的男人，想滾多遠滾多遠吧，她不稀罕了。他說他想要兒子，兒子是他家單傳，她也同意了，兒子馬上要讀高中了，做父親的管起來更加方便。
壹個經濟獨立的女人，就是可以這麽任性。
那些壹哭二鬧三上吊，甚至跑到男人單位裏去揭露他的劣跡，讓他身敗名裂的事，她根本不屑於去做。
她的堅強和灑脫讓他有了些許的愧疚，除了壹些現金，他還給了她壹些股票，作為離婚的補償。
他隨即跟小三結了婚。
壹個人人艷羨的美滿家庭，就此分崩離析。
……
她以為，他們散了，痛苦終會慢慢過去，她還年輕，生活可以從頭再來。
03
二十幾年前，離婚還是不多見的，她雖然很霸氣地跟他壹刀兩斷，但對自己的父母、家人甚至同事，離婚的事，她只字不提，能瞞壹天是壹天，她不想讓父母傷心失望，也不想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她是個要面子的女人。
她考慮了很多，唯獨沒有考慮到兒子的感受。
他們是在兒子剛考進高中的那年離婚的，那是壹所市重點高中，本來，進了這個高中後，兒子只要好好讀書，正常發揮，考個好大學根本不是問題，然而，父母的突然離異，讓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兒子性情大變，他開始厭學，成績壹落千丈；他曠課、打架、搞早戀，屢教不改。作為監護人的前夫只知道壹味地責罰兒子，甚至動粗。他的高壓手段不僅沒有效果，而且適得其反。
最後，兒子被學校開除。
隨之而來的是，父子之間的矛盾也惡化到了極點，兒子絕然地離開了他父親的新家，回到了她的身邊。
從此，養育孩子、教育孩子就成了她壹個人的職責。
只是此時的兒子，早已不是從前她熟悉的那個乖小孩了。
她很自然地想幫兒子換個學校，繼續高中學業，想不到兒子對上學十分抗拒，說學校很無聊，不想讀書了。
兒子的想法嚇了她壹跳。
現在不讀書，將來怎麽辦，將來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立足？這麽簡單的道理，聰明的兒子怎麽會不明白呢？
事實是，無論她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兒子都絲毫不為所動。
這叛離也有點太過了吧？！她有了壹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無助感。
前夫也跑來試圖說服兒子，但無濟於事，兒子只冷冷地說 ，既然妳現在是別人的爸爸了，那妳就好好當別人的爸爸吧，不要管我。前夫再次失去耐心，隨後惱羞成怒，最後幹脆遷怒於她，怪她不該收留兒子、縱容兒子，給兒子撐腰，並揚言，兒子的事，他以後再也不管了。
這壹次，他倒是言而有信，很長壹段時間，兒子的事，他就不聞不問了。
她來收拾殘局。
首先，她利用自己的人脈，花了好大的功夫，幫兒子弄了個高中畢業證書。
可是，光有壹個高中畢業證書，是遠遠不夠的。
後來，她看到有同事把自己學習成績不好的孩子送到澳洲去留學，他們選的大學不需要國內高考成績，但學費不菲。她覺得這也是壹個不錯的選擇，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退學後在家裏好幾年都無所事事的兒子，心態極為負面，與眼前的壹切格格不入，母親的想法正合他意。
於是經過她壹番辛苦操作，兒子在21歲那年，有了第壹次留學的經歷。
送別了兒子，她如釋重負。
難道還有另外壹條路比這條路更適合兒子的嗎？
沒有。
她得意極了。
她仿佛看到，澳洲的大學文憑正在向兒子招手，兒子學成歸來或定居澳洲，都指日可待。之前的壹切痛苦、辛苦、磨難都是值得的。甚至，如果壹切都順利的話，兒子很可能就是所謂的“彎道超車”，不久的將來，他會把那些按部就班讀書的同齡人甩好幾條街呢。
上蒼還是待自己不薄啊！
所有的家人朋友都為她感到高興，高興她終於走出了人生的低谷。
04
然而，事與願違。
幾個月後，兒子那邊就出事了。
兒子就讀的語言學校根本沒有教學資質，被勒令停課，換句話說，他們被騙了。其他孩子都忙著重新找學校，只有兒子二話不說，跑回來了。他說，壹個人在外面太苦了，學習很吃力，寄宿家庭的飯菜不好吃。
她欲哭無淚。
她知道兒子的確學得很辛苦，壹個高中都沒有畢業的孩子，壹個從小嬌生慣養、沒有壹點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如果沒有做好吃苦的準備，那留學對他來說，的確不容易。她也壹直在跟他打氣。也許，沒有學校這檔子事，兒子還能堅持下去。
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現實了。十幾萬的學費、中介費都打了水漂。前夫是反對孩子出國的，所以所有的費用都是她自己承擔。
痛定思痛。
既然留學不成，她只好又打起了國內大學的主意，兒子的高中文憑無論如何都是不行的。她得幫兒子尋找新的出路。
功夫不負有心人。
最後，她費勁周折，付了高額的學費，送兒子到北京去象征性地讀了半年書，總算拿了個水貨大專文憑。兒子讀得十分勉強。她怕兒子嫌讀書辛苦，又半途而廢，總是跟他說，不要為錢發愁，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
大專文憑到手，兒子該出去找工作了吧？結果，兒子左拖右拖，總說自己沒有準備好，還總說他的同學每天辛辛苦苦打工，卻只拿那點可憐的工資，劃不來。
她只能幹著急。
後來，兒子聽說ACCA證書（國際註冊會計師證書）吃香，年薪百萬，他想試壹下，人家告訴他，這證難拿，國內不到10%的通過率，兒子說，正因為難，才有學的意義。兒子終於有自己想幹的正事了，而且還很有勇氣想啃硬骨頭，她很開心，還托人在上海幫他買了幾千塊錢的英文原版書。
ACCA壹***要考15門（考13門即可通過），兒子考了2門，就學不下去了。
這期間，兒子交了個女朋友，女孩子在加拿大讀護理，對兒子壹往情深。兒子長得帥（這還真不是她做母親的偏心），又溫文爾雅，出手也大方，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
待女孩回加拿大繼續學業後，兒子慢慢疏遠了她，他覺得加拿大太冷太遙遠，他們之間沒有未來。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
ACCA考證的夢想破滅，女友走了，兒子又開始覺得國內這不好那不好了，連煙草公司的工作他都看不上，如果他願意，她肯定會想方設法把他弄進去，只是必須從最基層的崗位做起，兒子壹點興趣都沒有。他覺得自己還是喜歡澳洲的，他還想再去試試。
只要兒子不是無所事事，他想幹任何事情，只要有意義，她都會全力支持。
於是，在兒子25歲那年，母子倆經過壹系列準備後，兒子有了第二次澳洲留學之旅。
～～
好事多磨，經歷了這麽多的波折，兒子該成熟了吧？她的希望不會再次落空吧？
她又忐忑又期待。
05
兒子去澳洲後不久，她也退休了，炒股成了她打發寂寞時光的最好消遣。兒子的留學生活還算順遂，日子仿佛苦盡甘來。
好景不長。
僅僅留學了半年後，兒子再次當了逃兵。
這次，他是為了愛情。
他有了心儀的女友，她是他初中同學的高中同學，他們在網上壹見如故，相見恨晚。結果就是兒子受不了相思的煎熬，又不顧壹切地跑回來了。
或許是為了女友、也或許是因為他依然吃不消艱苦的留學生活吧。
她能怎麽辦呢？
現在，他有了心愛的女友，也許他心愛的女友能改變他吧。
女孩子長得十分好看，性格又溫婉，跟帥氣的兒子很登對。看著兒子和女友在壹起開心的樣子，她想，壹切都是命中註定，也許這女孩就是上帝派來拯救兒子的。回來就回來吧，只要兒子開心就好，慢慢再找個工作，結婚生子，在國內生活也不差。
兒子這次的戀情，有別於以往，絕對是認真的。
其實女孩的工作也不穩定，是某培訓機構的英語老師，不是鐵飯碗，但只要兒子喜歡，她也沒有意見。
兒子說，有什麽工作能跟炒股相提並論呢？只要壹臺電腦，只要有網絡，他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工作。而且，他有信心比父母做得更好。別墅、跑車只是他的初級目標。
沒辦法，她給了他二十萬的啟動資金，讓他先練練手。
……
如果沒有後來的股市滑鐵盧，如果不是前夫承諾的婚房無法兌現，她和兒子的生活肯定就不是現在的樣子。
06
隨後的幾年，股市欣欣向榮。
母子倆在股海裏沖浪，不亦樂乎。
兒子和女友終於打算結婚，他們都30多歲了，女友只小兒子不到壹歲。他們開始著手看家具。盡管女友家裏還是不怎麽接納兒子，戀愛這些年，兒子去他們家壹***不超過三次。
她和前夫的關系也有所緩解。
她繼續接受他在股票操作上的指導，她覺得這不是在幫她，是在幫他們的兒子，她賺的每壹分錢，將來都是兒子的。
兒子建議她落袋為安，兄弟姐妹們建議她賣股買房，但她選擇了堅守。
她相信他的判斷，她太迷信他了，他過去的戰績讓她以為他是股神。
他也壹敗塗地，不僅僅是股票。
事實上，他好久都沒有好好關註股市了，他的興趣都放到那塊地上了，然而，這塊地不僅沒有賺到錢，還讓他惹上了官司。
他那早就搖搖欲墜的婚姻也在這壹刻走到了盡頭，他再次離婚了，他的大部分財產被瓜分，他承諾給兒子的壹套婚房也打了水漂。
她覺得對不起兒子，從此在兒子面前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07
兒子和女友的關系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她來得越來越少。
她聽兒子說，女友想知道他的股票情況，他不肯。他覺得愛情跟金錢無關。
其實，兒子也許怕女友知道真相後，離他而去吧。
她去弱弱地問女孩：妳們可以在這套房子裏結婚嗎，就留給我壹間小房間？女孩沒有回答她。
他們終究還是分手了。
那天，女友是淚流滿面地離開他們家的，連蹲在門口的豆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時，眼裏也噙著淚花。
它仿佛明了壹切。
後來，女友還來看望了豆豆幾次，但都是讓兒子帶豆豆在樓下見的面。
再後來，女友把他的紅色馬六還了回來。
08
兒子的痛苦和沈淪，讓她如墜深淵。她覺得兒子今天的壹切都是他害的，也包括她。
她恨他，也恨自己。
她甚至覺得，如果當初自己能夠忍辱負重，熬到兒子高考後再離婚，兒子的人生或許就是另外壹個樣子了。
生活，沒有如果。
幾年來，她壹直沈浸在深深的自責和深深的憂慮中，直到今天——她簽了這份購房合同。
造化弄人，她辛辛苦苦折騰了壹輩子，曾經風光無限，到頭來竹籃打水壹場空。而這套房子，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是妳的總是妳的；不是妳的，得到了，也終究會失去吧。
謝天謝地謝父母！
從明天開始，她不必再那麽自責。
從明天開始，她不必再那麽憂慮。
這套房子就是她給兒子的補償，是兒子未來生活的保障，即使他的股票養不活他自己，也無妨。
想到這兒，她的心終於踏實了，心胸也頓覺開闊起來。
剩下的路，就讓兒子自己走吧。炒股是他的選擇，結婚與否也將是他的選擇，他有權決定自己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只要他開心就好。
她需要做的就是默默陪伴吧。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動。
那壹盞盞明亮的溫暖的燈火，像星辰像大海；像陪伴像等待；像兒子眼裏曾經的光和她心底的花火。
從未泯滅過的希望之火。
09
他本就是個大方的人，對人對己都大方的那種，而且心性善良。現在，只要他賺了錢，他就給家人買東西。他給他的父親買了衣服，給爺爺奶奶發了紅包，還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
或許，他是想通過這個方式得到大家的認可吧。
每年夏天，壹波重要的操作結束後，他會飛到海南的亞龍灣希爾頓酒店住上幾天。他說，這裏讓他很放松。無邊的大海和溫柔的海風，可以消除他征戰股市過後的勞乏。
這是他以前和女友曾經住過的酒店，也是在夏天。
或許，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懷念和祭奠他逝去的青春和愛情吧。
她呢，現在心平如水，每天守候著兒子和豆豆，過著最平淡的生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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